“春琼。”阿春侧过脸,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难得的窘迫。
“啊?”
“名字,叫春琼。”
“我先前便想问。”她将孩子放到阿春身边,擎着手给春琼攥着,看着她吃上了人生第一口奶,“为何姓春啊?”
阿春戳了戳女儿饱满的天庭,满眼的喜欢,随口答道:“熙川没有父母,从了师姓。可沧沄都不知会不会认我,我的孩子自然也不改姓洛。我虽没有中原姓氏,但他给我起了名字叫阿春,就算是姓春了吧。”
“这,就这样?”
“名字不过是给人家喊的代号,好听就成。”
春琼生来大力,十个月便健步如飞,满周岁抓周,她绕过面前琳琅满目的宝物,径直走向傅子隽,爬树一样攀上她的肩,一把抓住了她背后的南流景。
金芒登时一闪,傅子隽惊得合不拢嘴。
阿春玩笑道:“琼儿,快,叫师尊!”
“得了吧。”傅子隽一把将她从肩膀上摘下来,丢到身旁的板凳上,“爹娘都还不会叫,还师……”
“……师……谆。”
这下子,她赖不掉了。
好在小丫头生来就跟她投缘,又是块难得的好料子,若悉心栽培,至少不会比他爹爹差。
不过拜师这事,还是得等她再长大些,万一她自己不愿呢?万一他爹娘真积了功德,沧沄要认回他们呢?
谁成想,孩子还没来得及长到能拿主意的年纪,便由不得她选了。
*
转年三月初二,春昙七岁生辰前夕,阿春亲手将琼儿交托给她:“傅师姐,你单独带她玩几日吧,去哪里都行。她可不若昙儿那样乖巧,林家人人根本镇不住他,每次过去都闹得鸡飞狗跳,这丫头,也就在你面前乖巧些。”
“你们要出门?”
“倒也不是。”阿春望着溪边正拿着木剑比划的一对儿女,压低声音道,“自打妹妹出生,昙儿便觉得自己是哥哥了,要以身作则,不能任性也不能撒娇,所以这个生辰,我和阿川想单独陪陪他。”
“成吧,那我带她去妙镜宗附近玩,看看我师祖,过几日再给你们送回来。”
师徒两个兴致勃勃出门去,重回芊眠谷,等待她们的,却是天人永隔。
琼儿懵懵懂懂看着眼前的废墟,讶异问道:“爹爹和阿娘咧?哥哥呢?屋子怎么塌了?”
这些问题,她反覆问了许多次,傅子隽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直到三年后,风头过了,她悄悄带琼儿回芊眠谷祭拜,御剑路过废弃的山神庙上空时,无意间发现了在庙门前烧纸的小小身影。
琼儿瞬间认出他:“哥哥!师尊,那是我哥哥!”
下头的人愣住,仰起头,半晌才回过神,将从天而降的妹妹接住:“琼……儿?”
短短三年,曾经的天真烂漫便不复存在了,可他毕竟才十岁,拙劣的伪装一眼就能洞穿,傅子隽很清楚,这孩子如今对自己充满防备,可她又不得不问:
“昙儿。告诉我,那日山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春昙默默看了一眼妹妹,没说话。
傅子隽立刻会意,缩手入袖,片刻后,弯腰对春琼笑笑,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头:“琼儿,困不困?”
小丫头眼睛眨巴了几下,迷迷瞪瞪开始摇晃,继而软在她怀中昏睡过去。
春昙一惊,依旧没说话,看着她的手若有所思,片刻后,才开口说了一句:“傅真人,我爹娘没有杀人。”
他说那日山谷里莫名闯进一个南夷人,那人前脚到,话都没来得及说,沧沄掌门后脚便带着个内门弟子赶到,指正他爹娘是杀人凶手。
“我爹娘来不及辩白,便被他们杀了。”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春昙摇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阿娘让我跑,我便用驭游云跑,醒来是在赤沼下,走了很久,才找到爬上去的路……”
“然,然后呢?”
春昙眼神愈发无辜地看着她:“然后,我饿了,去卖柑子的阿婆家,想讨几个柑子填肚子,阿婆听说我没有家了,便好心收留我。”
*
“当时,他说得含含糊糊,我只道他是小小年纪突遭变故,受惊吓所致。”傅子隽叹了口气,“如今想来,他当年,是有意瞒我。也对,遭逢那等家破人亡的变故,他还怎么信我,信什么仙门正道……”
太清宫中,清沄真人为首,坐着齐敬之、观雪,以及沧沄一众才从莞蒻岭赶回的长老。
听完她的讲述,殿内许久无声。
“可,可傅师妹,你既知他们过往,为何这些年却只字不提?”齐敬之不解。
“齐师兄,当年事发之时,我并不在场,即使有心为他们辩驳,可空口无凭,如何服众?何况他们还将女儿托付给我,逝者已逝,稚子无辜,我无论如何都要先护她的周全啊!”
清沄真人望着殿中长跪的南夷人,“你来说,当年,你和徐景修,究竟有何勾当?”
第74章 “同门”
劳罗至死都不愿再回忆那一日。
若不是春昙的执念,他也该死在那一天的。
“那天,是你们中原人的上巳,露州城里很热闹,我潜伏中原八年多,总算是见到了她。”
戏台上正演《白蛇传》,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可他还是一眼就找到她。
她挽着中原人的发髻,穿着中原人的罗裙,卸下满身银饰,点缀着简洁珠翠,手里,还牵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白蛇娘娘施法,台上便有水洒下来,男孩仰起脸冲母亲笑,那一双眼睛,跟黛初小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
七年前,中原闹疫的时候,劳罗便听说了洛熙川与南夷女人有了孩子的传闻,可见到了,依旧接受不了。
他拨开人群,气冲冲扯住黛初的手臂,将她往暗巷里拖。
而那小男孩,看到母亲对他摇头,也乖乖闭上嘴没有声张,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巷子尽头无人,他转过身,狠狠瞪那神色过分机灵的小家夥,却被黛初横一步,将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好久不见了,劳罗。这是我儿子,春昙。”
“黛初。”他控制不住愤恨,气恼,她竟背叛得这样彻底,“你,居然跟他生了孩子?你明知中原人不可信,修士更不可信!”
“可你口中不可信之人,却豁出性命救我护我……否则,我早就死了,哪里来的孩子,哪里来的家?”
“我……”劳罗狠狠一咬唇,这些话,现在说似乎已经太迟,可他还是忍不住埋怨她,“谁说不来中原,你就不能有家,不能有孩子?我……若不是你执意往中原跑,又怎会有性命之忧!”
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好似明白了什么,感念一笑:“可,你见过哪个蛊星有后人吗?”
他怔了怔,被她问住:“什么意思?”
“若我留在蚺教,早在几年前便成了一摊污血烂肉,哪来的家?”
“什,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我们的希望,我们追随你,仰慕你,你怎么可能……”
“大巫骗了我。”黛初没有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也骗了所有百姓。蛊星才不是什么希望,只不过是他们操控悬息的工具罢了,活祭品死了一个,便等待下一个出现。没有哪个祭品能活过二十岁,所以,蛊星是不会有后人的。”
祭品?这不可能!
“这些都是那个洛熙川跟你说的?你,你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他们中原人恨我们入骨,又怎会真心实意待你!他们定是要利用你,你绝不能相信他。走,跟我回去,我们去找大巫当面问清楚!若他真有意隐瞒,我定会护你全身而退!”
“劳罗,当年我身体如何,你已经忘了吗?”黛初笑了,似乎与他话不投机,不想说下去,又或许,是早已与他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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