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昙花。”冯琰低头一扫,伸手翻了翻。
“昙花?这么多?”沈佑一惊,“全都是?”
冯琰点头,药修对花花草草如数家珍,对不懂花花草草的剑修也司空见惯,她不觉沈佑大惊小怪,反正昙花在世人的认知中,都只有美丽且娇弱的“昙花一现”而已。
“其实它的生命力最是旺盛,一片叶子落在土上就能自行生根,无需悉心养护,就能借自然的阳光雨露四季常绿,现在正是它们猛长的时节。平日里,我们都懒得栽种,入了夏,找个月色好的夜出门转一转,总归能找到。”像是陷入某段柔软的回忆,她声调都变得温柔,“这么多开起来,不知会有多美……”说着,又有些惋惜,“来早了。”
她徐徐转身,忽而望到穿一袭白衣,静静蹲在水边的人。
冯琰愣了愣,不禁默念一遍他的名字,春昙……可春日并不是花期啊……
风动,轻薄的白纱衣也随之飘动,在大片绿藤的尽头,他像朵弄错了日子而只自早开的花,背影阒寂而孤独。
春昙伸手,指尖缓缓浸入清澈山泉,寒凉一丝一缕侵入,微微发汗的身体,纷乱如沸的心绪终归于冷却。
他重新平静下来,抬起头,两道剑光已升至半空,一左一右,分头向芊眠谷两侧掠去。
颜色浅淡却更明亮的那把是银竹,洛予念往西边飞,越飞越高,光芒攀升至仙女入云的发髻边,春昙几乎要看不见。
但他心里清楚,从那里俯瞰下去,刚好是眠山的西南山脚,赤沼蜿蜒百里,那里正是最狭窄之处,若是南夷人想要冒险横渡,那里就是最适合的选择。
所以,那朵发髻上,有石莲坐台。
他隐隐看到一条清癯挺拔的身影,仙鹤一般,久久守在那处,不动如山。
倏地,一抹青色重叠上去,是洛予念收了剑。他找到了石莲,立在那儿,垂下头去,许久未动,直至沈佑原路返回,又等不及追寻过去。
顷刻,银竹发出微弱的光芒,而后,愈来愈亮,他们正徐徐回飞。
春昙头仰得太久,脖颈都要僵住。他抬手揉了揉,顺便扭头看一眼冯琰。
药修正忙着四下搜索那些避光角落里的珍惜药草,并没有注意他。
于是他提起衣摆,轻轻一跃,踩上离岸边最近的汀步石。
一,二,三,四。
跳到最后一块,他又回头,冯琰依旧没有发现。
于是,他将挎包往脚下一丢,深吸一口气,作势脚下一滑。
噗通。
他确信自己入水的姿势够狼狈,激起的声响足以引起药修的注意。
果然,被水浸没的同时,他听到冯琰一声由远及近的惊呼:“春昙!”
姑娘的声音尖锐,回荡在山谷间,刺破瀑布的轰隆声。
春昙没有挣扎,全身放松地顺流而落。
瀑布太高,被水流冲击到水底的石上去,足以让人筋断骨折,一命呜呼。
可瀑布又不够高,只要那人有一刹那搞不清状况的犹豫,便来不及在他触底前接住他。
山泉水好凉。
一刹那也变得很漫长,像濒死前的走马灯,眼前转过许多安然对视的时刻,洛予念好喜欢看着他不说话……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冰清玉洁的仙君在雪夜的高空里,垂眸凝着他,许久才缓缓落下。
张开手臂的时候,手背撞到突出的山岩,痛得他有那么一丝清醒,也有一丝后悔,其实还有别的选择不是吗?这么鲁莽,究竟是在试探,还是在期待呢,万一死了怎么办?
蓦地,水流被一股势如破竹的力量分开,他还没有得到答案,便被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怀抱接住。
好像有日子没体验期待落空的滋味了。
他理所当然地闭上眼睛,埋进洛予念的肩窝里,其实兴奋与害怕无甚区别,同样会让人止不住颤抖。
他笑着想,死了就死了吧。
而后他用尽全力抱住对方,像要将那人一起拖入轮回一般。
如果死了,下辈子,再重新相遇吧。
他在那人肩头,在瀑布的轰鸣中,无声说道。
洛予念忽而浑身一震,如春昙所愿,他终是发现了被水流掩藏地严严实实的洞口,接近瀑布的底端,洞口不过一丈高,三尺宽。
他们稳稳落进这小小洞天中,洛予念将他放下,呼吸淩乱地注视着他,上上下下捏过他的手脚,半晌才平息下来:“你……”那人眉头倏而蹙起,显然是后怕。
春昙换上一副惊魂未定的面具回看他,眨眼时,睫毛上的水珠滚落,滑过脸颊的感觉像流泪。
洛予念一愣,扯住衣袖替他抹脸,又发觉一只落汤鸡是抹不干的,语气不由低软下来:“没事了。”
眉头无奈展开,仙君重新张开手臂,春昙被他拥入怀中,温暖的灵力将他们环绕,好似日出时,熹微晨光落在皮肤上,驱走长夜的凉寒。
“小师叔!小师叔!”隔着瀑布,沈佑叫的歇斯底里。
洛予念放开手,拉他一同站起,一手握上银竹,一手虚虚遮他的眼。
灵剑光芒大盛,从指缝溢出,沈佑在外头也注意到,喊得不那么悲壮了:“冯师叔!他们在这里!瀑布后头!”
眨眼间,二人便带一身水汽御剑冲进来。
见春昙好好地站在面前,只是浑身湿透,冯琰松了口气:“要被你吓死了,乱蹦什么呢。”说完,将他方才“不慎”掉落在汀步石上的挎包物归原主。
眨眼被灵力烘了个半干,他不滴水了,抱歉地冲药修笑笑,而后一愣,故意用力抽了抽息。
冯琰见状,也跟着吸吸鼻子,药修嗅觉灵敏,立刻往山洞深处望去:“怎么有股沉水香的味道?”
众人皆是一惊。
有水幕做隔,洞中又寸草不生,按道理说,不该有如此浓郁的草木清甜,何况还掺杂着一丝发凉的乳脂香。
春昙当即被洛予念一把拨到背后,只见他扶剑沉吟了片刻,对沈佑交代:“我去查探,若是有机关,你护住他们退出去。”
沈佑的天人交战都写在脸上,春昙看着他的五官拧起,变形,又不甘心地展开,妥协,重重点头。
洛予念确认他们都退到洞口最边缘,才转身往里探。
他手中银竹的光照过秃秃的石壁,没几步便转过弯,光亮也随之消失。
枯等片刻,沈佑有些沉不住气,试探喊道:“小师叔,找到什么吗?”
不想须臾就等到回答,洛予念的声音很清晰,似乎转过去没走几步就是尽头。
“先别过来。”他说,“有石门。”
沈佑一激灵,拇指挑出一寸剑,竖着耳朵,蓄势待发。
“是灵力锁。”洛予念的语气有些意外。
“小心有诈,你别……”沈佑话音未落,就传来轰隆声响,山洞都跟着微微摇晃起来,但山岩似乎很是坚固,并没有沙土坠落。
沈佑铮的一声拔出剑戒备,半晌,却什么都没发生。
“……打开了。”洛予念愕然道。
春昙等不及沈佑发呆,推开他横在面前的胳膊,顺石壁摸索进黑暗的甬道里,转过弯便看到一束火焰跳动在洛予念指尖,是一张引火符。
洛予念手腕一抖,一人高的鎏金连枝灯上,十六盏火苗倏而同燃。
火光中,熟悉又久违的味道弥散开,春昙鼻子蓦地开始发酸。
沉水香掺在灯油中,幽馨氤氲,安心安神。
*
石室宽绰,摆设极简,经阁一般层叠置放着几排书架外,唯一桌案,一竹榻而已。
沈佑也跟上来:“不是有灵力锁么?”
“嗯。”洛予念缓缓走到书案前,随手点亮桌脚油灯,心情有些复杂,“只要修过玄泽玉笈第四层,便能打开。”
换句话说,这灵力锁对于沧沄内门弟子,形同虚设。
沈佑有些茫然,靠过去:“所以,这是哪儿?那个人的密室?”
洛予念没答,垂头盯著书案,沈佑也低头看,随即倒抽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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