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洛予念啊。”他笑着弯下腰,近距离欣赏着封怀昭仓皇的神情,“你看,这么多法阵,全都是洛予念布下的。哦,也对,布探查法阵这样麻烦、吃力又讨不得好处的事,你们玉沙是懒得做的。可惜啊,若是你没有在酒中下药,那此刻,他便能赶来救你了……”他笑嘻嘻伸手,狠狠拍一拍封怀昭肩头,登时收获一声凄厉地惨叫。
“哎呀,抱歉啊,我忘了,痛吧?听闻封公子自小就倍受呵护,这么多年受过最重的伤,不过是多年前的一顿祖宗家法,是因为‘不小心’害死了凡人吧?”
封怀昭浑身一震:“你……你怎会知道?”
“是啊,消息明明没有传出来,我是如何知道的?”春昙笑盈盈看着他,“一晃,都六年多了,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吗?封公子夜里闭上眼,有没有梦到惨死的松萝姑娘去向你讨个公道?”
话音未落,封怀昭忽然发狠似的扑过来:“你闭嘴!”
电光石火,那人血浸的指间寒芒一闪,一把黑亮的匕首径直往春昙喉咙割过来。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得手之时,春昙近在咫尺的脸却倏忽远离,他腹间一痛胸口一滞,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春昙缓缓仰起头。
封怀昭已被方才倚靠的那棵“粗木”绞缠着吊在半空,胸腹皆被紧紧勒住,他几乎不能呼吸,徒劳地挥动着匕首,利刃刺在乌金头蟒铮亮的鳞片上发出清脆无力的撞击声。
春昙走近,蟒便主动将人放下一截,他敛起笑意,目光渐渐变得冰冷,轻声叹到:“也对,封公子乃仙门大派未来的宗主,又怎会畏惧区区一只冤魂索命呢?”
他早该知道,青楼姑娘的一条命在封怀昭眼里,什么都不是。
可,却困住弦歌很久。
午夜梦回,她无数次惊醒,颤抖着将自己蜷到床下的角落。她说她又看到松萝了,看到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小姐妹七窍流血躺在她身旁,那双血泪横流的眼就在面前注视着她,已空洞无神的眸中倒映出她身后封怀昭暴戾残忍的模样。
春昙伸手,抹了一把染血的鳞,毒性扩散,鲜红的血已变成褐色,渐渐浓稠,泛出一股腐臭。
他张开手心,凑到封怀昭脸前:“看,变色了。原来,你的血,不是红色的……那,你的心呢?要不要挖出来看看?”他手指挪到封怀昭的胸口,作势一剜。
封怀昭双目已不能完全聚焦,被他吓得叫出凄惨破音,本能地挥着匕首冲他刺下来,春昙眼色一动,嗤啦一声,那条胳膊便被阴影中窜出的蟒一口撕下。
“呃啊!”惨叫声都有气无力。
血太粘稠,啪嗒啪嗒,烂肉一般一团一团落在地上。
封怀昭开始剧烈喘息,上气不接下气,每一息的末尾都带着奇怪的哨声。
春昙一怔。
他总不解,晴河自小生在这清净又湿润的山间,为何会天生便带着奇怪的喘症。
“原来是因为你。”
还好,除了这个,她半点都不像他。
她天真、乖巧又聪慧,她从不在意自己的父亲是谁,全心全意爱着弦歌,即使在人前不能叫她一声阿娘,也不曾计较。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当年晴河的到来险些要了弦歌的命,可也是她一声啼哭,让采药的春昙发现了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母女。他抱起新生的婴儿,也认出了失散许久的童年玩伴,他万万没想到,十六岁的年纪居然可以活得这样惨烈,自那之后整整一年,弦歌都没能开口说一句话,她甚至不敢正视一个从她身体中娩出的婴儿……也是很久之后,春昙才断断续续,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封怀昭酒醉,青楼掌柜为讨好他,强掳了两个戏台上弹琴唱曲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自然扛不住仙门弟子追求刺激的种种花样,一死一伤。
弦歌带着一身伤,趁他事后睡着,冒死掰断手指挣脱烤链跳窗而逃,怎奈玉沙宗没有给她留下活路,为了不走漏风声,他们在露州暗暗查找弦歌,她生怕自己被灭口,只得东躲西藏逃出露州,只身在莞蒻岭废弃的山神庙里难产生下了晴河……
哮鸣声戛然而止。
也不知罪魁祸首的废物是吓死,是毒发,还是喘疾发作活活憋死的。
春昙看着几条赤铜蟒从四面八方而来,眨眼间,便将那具尸体分食,只留下那些坚硬的环佩,糊着血肉,散落一地。
他深吸一口气,张开手。
乌金头蟒巨大的头颅便乖顺的拱进来,温驯地盘在他身侧。
他将伤口送到它嘴边:“乖。”
蟒目中闪过一丝血光,小心翼翼衔住他的手,贪婪地舔舐着,像啜饮琼浆玉酿般珍重。
春昙闭上眼,靠在它光滑的身体上,黑暗中,他摸到封怀昭扔下的匕首,狠狠一握,新鲜的血便涌出来,他往另一侧伸出手臂,伸向乖乖等待的几条赤铜蟒:“你们也来吧。今日,我要早些回去。”
旋即,那只手也被簇拥住,蛇信在他掌上吞吐,却没有弄疼他。
“公子。”独臂人立在不远的树冠上。巨蟒进食,他不敢贸然靠近。
“收拾干净。”春昙眼前发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东西,丢到该丢的地方。”
“嗯,我明白。”阿虎问,“这些法阵怎么办?”
“不必在意。灵力耗尽,它们自会消失。”
*
洛予念乍然醒转,隔薄纱痴望屋顶,沉眠的感觉很久远,很陌生。
五感渐渐复苏,他动了动指关节,而后抬手一看,白绸手套褶皱遍布,却依旧待在手上。
他缓缓坐起,凉风灌入,低头,骤然发觉自己下半身寸履未着。
右腿上缠着一圈圈纯白绷带,两端被打成个双耳结,像只伏在腿上的小白兔。
他伸手摸了一把耷拉在两侧的“兔耳”,那处便飘起一股清凉的药味。
他一愣,继而猛地转过头,只觉心都不跳了。
春昙就蜷缩在他身旁,眉头紧锁,呼吸急促,散乱发丝间露出苍白的面容。
洛予念呆呆望着他染血的里衣,记忆有些混乱……他做了什么?他对春昙做了什么!
靠墙一侧的紫色纱幔上,赫然缀着个扭曲的血手印,他盯着那处,隐约看到了自己欺身将春昙困在那里的身影。春昙仰头轻柔地吐息,带着一股山岚中的花木香,湿漉漉的眼角被夕阳照亮,汗水蒙上细腻的皮肤,那人蹙眉,将他的名字变成一捋一捋温热潮湿的风,阿念,阿念……像是很痛,纤弱的身体轻轻抽搐,一把攥住了纱幔……
洛予念心一沉,战战兢兢翻开他的手,那里的绷带缠的乱七八糟,血色洇润出来。
他解开,掌心的割伤还在渗血……他着实没想到,那一剑划得竟有这样深……傻瓜,怎么能用手接剑呢……
“春昙?”他俯身唤他,可人却毫无反应,只有炙热如火的鼻息回应他。
洛予念一惊,摸他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他慌忙起身,掀开纱幔,穿上衣袍,又回到榻边横抄着人往外挪了挪,让春昙能舒舒服服地平躺。
铜盆里有清水,洛予念浸湿帕子,压在春昙发高热的额上,牵起他的手,试着用灵力替他止血,可惜效果微乎其微,反倒是把人弄醒了。
春昙歪头看他,额上的湿布滑落一旁,他的嘴唇动了动,洛予念附耳过去,却什么都没听到,倒是被一只滚烫的手臂圈住了脖子。
那人用额头贴住他的,停了一会儿,吃力地露出笑来,又闭上眼,口中嚅嗫着什么,好似不大清醒。
可洛予念却听明白了,他说,不热了。还问他,阿念,还痛不痛?
这个问题,跟他这个人似乎毫不相干,以至于他像个傻子一般怔愣着,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轻抚春昙侧颈的吻痕,眼眶忽然有些发烫。
原本是不痛的,可现在忽然开始隐隐作痛,他捂住胸口,有些不敢用力呼吸。
春昙闭着眼,迷迷糊糊往他手心里贴了贴,脸颊略带浮肿,倒比平日里更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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