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熙川闻言,看她的眼神略显迷茫,他思索片刻,正色道:“师姐,孩子是人和人生的。仙鹤送子只是传说罢了。”
“你!”
屁话,谁不知道孩子是人和人生的!可你,你洛熙川也算人吗!你不是天生仙骨,人间历练一番便等着日子归位吗!怎么会过上这种凡夫俗子才会向往的日子呢!
眼前大人小孩乐成一团,笑得傅子隽一阵恼火。
罢了,管他是谁的爹,迟来八年的比试,这次她要堂堂正正胜他!
南流景带着她一腔不解与愤怒劈开了山谷的宁静,和乐融融的场面登时凝固,洛熙川向后一仰,空翻躲过一剑,足下一点,浮上竹海,向山峰飘上去,同时摊开了手掌。
一声嗡鸣,御龙追来,落入他的掌握,游刃有余地接住了她的招。
两剑久违地相错,傅子隽猛一发力,手上却出乎意料的一轻,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没有相应的力量格住她,洛熙川连人带剑被她击飞,砰得一声巨响,他撞在数十丈之外山岩上。
灵风激荡,本应势均力敌的场面竟是一边倒的气势,四目遥遥相望,洛熙川失了血色的唇无奈一勾。
傅子隽愕然收剑,紧紧拧住眉头,两人一前一后落进竹林。
她上前一步捏住洛熙川的脉,登时惊呆了,如今的他竟只是金丹初聚,堪堪碰到蓬莱境的门槛。
“多谢傅师姐手下留情。”依旧是这云淡风轻地一句,说完,他压不住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这不可能!哪怕是成了家生了子,哪怕是这些年疏于修行,顶多就是没有进境,修为怎还会倒退?她死死瞪着本该旗鼓相当的对手:“你受伤了?”
“没有。”洛熙川将御龙送回剑鞘,往她身后一瞥,迅速起身擦了擦沾血的唇。
傅子隽扭过头,那红衣女子一道霞光一般追进来,她飞奔到洛熙川身侧站定,反手横一把袖剑,防备地看过来,她们这才将彼此看了个明白。
傅子隽一眼看到她腕上的刺青,又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倒抽一口凉气:“你,这……”她不禁想起几年前,那些她从未当过真的传言。
“这是内子,阿春。”洛熙川没有丝毫隐瞒,当即就坐实她的猜测,“阿春,这是妙镜宗的傅子隽傅师姐,我们多年未见,方才在露州偶遇,我见她饿了,便带她回来坐坐。”
见她……饿了……便带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捡了只流浪狗。
“啊?那我去煮饭!”阿春一听饿了两个字,瞬间放下所有防备,冲她灿然一笑,“师姐先吃一块芋头酥垫一垫吧!”
傅子隽无言以对,谁说她饿了?她多少年前就辟榖了!
可看到洛熙川拚命冲他使的眼色,她愣是压下满心疑惑,被迫与他们一家三……哦不,四口吃了丰盛一餐,阿春手艺了得,可她却食不知味。
有孕的女子多眠,饭后,阿春便靠在院中竹榻上睡着了。
“昙儿。”洛熙川随手从书格取下一册《本草拾遗》给他,“今日抄这个。”
孩子二话没有,乖巧地接过功课,跑去外头树荫下的案几旁,用尚且生疏的手法,以泉水磨墨。
傅子隽一扬手,整座竹楼便隔绝了声响。
相对无言,洛熙川递给她一本书:“《明湜心经》?”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功法。
对方似乎不欲解释什么,她便不明所以地翻开书册,读着读着愣住了。
她猛然抬头:“你从哪里得来的?”
“没哪里,此心法,脱胎于洗髓经残卷和我沧沄的玄泽玉笈。起初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侥幸成了。”
“所以,所以你,你散了金丹,把修为都给了那个南夷女人?”
“不算给,是耗损掉了。她并非玄门中人,毫无根基,需得从头修炼,偷不得懒。”洛熙川的语气,彷佛二十年修为不过几个铜板,没了就没了。
“为什么?”她的惜才之心隐隐作痛,愤愤丢掉经书。
那人不以为然:“为了救她的命。”
“可,可她是南夷人!”
“傅师姐也觉得,南夷人生来就该死?哪怕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中原人?倘若她是中原女子,我这些修为便值得?”洛熙川鲜少这样步步紧逼,他定定看着她,问得她哑口无言,毕竟,没有什么人是生来就该死的。
傅子隽一时有些心烦意乱:“那,那你师尊怎么说……”
“她老人家还不知道。否则,我早已被废掉修为逐出师门了吧,阿春兴许也保不住性命。”洛熙川说得很是淡然。
“那你还!啧。”傅子隽挠了挠头顶,进退两难,倒宁愿今日没遇见他,“你干嘛带我来!我可不帮你保守秘密……”
说是这么说,可她也实在狠不下心去告密,又不敢尽信南夷人,遂隔了几日,又重回芊眠谷。本想暗中打探那阿春虚实,却不慎被困于洄水阵,被洛熙川发现后,他哭笑不得将她带回去,并表示随时欢迎她入谷。
久而久之,夫妻俩便将她当做自家人一般不设防,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透露给她。
“我很喜欢中原一句祝语,是长命百岁。我们那里的人自幼修习血蛊术,三十岁开始身体便垮了,从来没想过,普通人可以活到七八十,甚至一百岁。更别提,像那些大能那样,寿元无尽。”阿春掰开竹筒,将带着竹香的红豆饭推到傅子隽面前,笑道,“等阿川修为再精进一些,便可深入折雅雪山腹地,将南夷舆图补完,带上沧沄。”她垂下眼,轻抚高耸的肚腹,临盆在即,她身体愈发沉重,可神色却轻盈,“到时,蚺教覆灭,所有南夷的孩子,都可以像我的孩子一样,无需再与蛇蝎虫蚁为伍,每个人都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傅子隽嘴上不说,心里是犯嘀咕的,几代人都没能做到的事,哪里这么容易就实现。
但转念一想,万一呢?南夷之祸若真能在他们这一代人手里平息,也算是大功德一件了。
“昙儿呢?今日怎么没看到他。”
阿春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昨日我说想吃永安居的兔腿,他们一早便去露州排……”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她脸色忽而一变,盯着傅子隽的神色有些慌张。
傅子隽听到水声,低头一看,比她更慌:“怎……怎么办?我,我去请稳婆?”
阿春吸了一口气:“昙儿当初足足熬了两日才露头,这么早请了人来也是干等,不着急,等阿川他们回来。”
傅子隽对生孩子这事两眼一抹黑,只能信她,结果这就信错了。
不过半个多时辰,她便疼得挪不动了,生生将被单都抓到抽丝:“不对啊,这,不对啊……唔……”
“我我我我去找大夫!”傅子隽慌里慌张要往外跑,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阿春满头满身的汗,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剧痛中不忘冲她挤眼睛一笑,咬牙切齿道:“怕是,来不及了……先,帮我……烧唔,烧水……”
傅子隽头皮都麻了,听着声声痛呼,手忙脚乱又是烧水又是擦汗。
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还不到一个时辰,阿春声嘶力竭地一声长吟与新生的啼哭便重叠到一起,原本阴云密布的山谷,蓦就放晴,光芒万丈。
傅子隽手捧一团软乎乎湿淋淋东西,被倏忽撒入窗棂的日光闪了眼,她歪头望瞭望天,竟看到一团一团紫云争相涌过山巅。
阿春气喘吁吁地摊在枕头上,浑身依旧在颤抖,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来。她有气无力瞄了一眼床头的剪子,傅子隽不情不愿点头,一边在心底骂骂咧咧,一边哆嗦着,剪断了脐带。
她小心翼翼将初具人形便张牙舞爪的小女孩擦拭干净,而后试图将这块烫手山芋丢还给她阿娘,可小家夥却不知为何,紧紧攥住她一根手指不肯放开,她只得继续捧着:“怎么手劲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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