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予念将空碗收回食盒,问他:“今晚想吃什么?”
春昙忽而抬头,压着他那被撑得岌岌可危的挎包,挪过来,神秘兮兮对他说起悄悄话:“今晚吃红糖酥酪。”
“嗯?”
春昙狡黠一笑:“师姐们早吃腻了馒头酱菜,我昨日说去后厨帮忙,教她们做素抄手,她们便答应我借厨房给我咯。”说着,他摊开手,“坏了门规,弟子先领罚。”
洛予念笑笑,象征性在他手里敲了一敲。
这人惯讨女孩子喜欢,早在露州他就见识过了,长街的队排到转角,都是为了见这“香公子”一面……其实仔细想想,好像不只女孩子,不论男女老少,甚至是小动物,除却那些居心叵测的,似乎没人不喜欢他。
“阿念。”春昙唤回了他晃出去的神,“小陶说你吃了两碗酥酪。我想了想,你好像还没什么东西吃过两碗。”
……吃完了,还醺醺吻了这张最会叫人心软的嘴。
洛予念缓缓侧头,贴过去,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这世上会出现这么一个人,连他什么东西吃了几口都放在心上……
不料,鼻尖才触到鼻尖,他便被春昙一把捂住嘴推开。
那人认认真真望着他,指腹一点他还没来得及合拢的嘴唇,一本正经道:“你方才,不是不要么。”
说罢,便一溜烟跑掉,赶着去听经了。
*
跑出洛予念的视线,春昙才渐渐停下脚步,他抬起手,轻轻捂住胸口——梦里,被银竹刺穿的伤口就在此处。
明明已经清醒了,心脏竟还在隐隐作痛,尤其是洛予念低头要吻他的一刻,最痛。
挎包太重,随着步子摇摇晃晃,他担心背带吃不消,干脆摘下来,抱在怀里。
他随意找到一丛野花,挖开花泥,将死去的一叶蜩埋进去。
明日,便是庚申了。
第63章 别来无恙
天擦黑,沧沄往山上送菜的板车才回到落泉村村口。
一前一后,两辆空板车停在一座平平无奇的木屋前。赶车人解下拉车的驴子,迁到一旁的石槽处拴好,往里头掰了几颗萝卜白菜,而后推门而入,打开桌上的册子写了几笔又合上。
他脚下便是储菜的地窖,盖板的缝隙里透出丝丝缕缕的凉意,源自沧沄掌门人亲手画下的玄冰符,灵气环绕,新鲜的果蔬存进去,轻易不腐坏。
此人虽身着沧沄外门道袍,却因久不开窍而退居山下,安心做个凡人弟子,自然,也察觉不到房梁上隐匿的人影。
吱嘎一声,木门合拢,梁上人无声无息落地,捡了个四下无人的空挡,翻窗而出,滚到板车下头,伸出唯一的一条胳臂细细摸索。
半晌,从车底摘下巴掌大一块桃木腰牌,收进怀里,又原路蛰伏回横梁。
空袖挂到窗扇,带出微微一响,正进食的毛驴耳朵动了动,扭过头,只见窗边几只蜂嗡嗡飞过来,它扬起尾巴一边驱赶,一边又重新将脸埋进槽里去。
*
听到日暮钟声,洛予念搁下笔。
窗前翽翽,每日这时候,青鹞都会送来碧梧的联系。
洛予念从它细长的跗跖上解下信笺,依旧是沈佑的字,喜忧参半。
忧的是,先前他冒险从赤沼对岸活捉的那个南夷蛊师已死,他们不单什么有效讯息都没能问出来,更不知他在体内提前种下了何种恶蛊,爆体时还险些牵连了旁听审讯的弟子,还好傅子隽及时出手,护住了在场所有人,只炸飞了两扇清风堂的门窗。
喜的是,他们带去的方子药到病除,最初那几个不慎沾染到悬息粘液的玉沙弟子现下已然大好,只是皮肉伤留下了难以祛除的癜痕。
他字里行间充满庆幸,洛予念心中倒毫无波澜,他打从一开始就未怀疑过那册《百毒经》的真伪,大好是应当的。
洛予念提笔回了他一句——派内一切如常。
约莫弟子们晚膳用的差不多了,洛予念才慢吞吞往膳房赶。
人果然已散,留下的几个依旧是今早轮值的熟面孔,正蹲在院外水边洗碗。
后房里只孤单单一条身影,春昙站在竈台边,伸手掀开了上汽的蒸笼。
注视活物一般,那人微微俯身,对着蒸笼吹了口气,雾霭短暂地被他吹散,他伸手碰了炖盅,又蓦地缩回去,捏住耳垂。
似乎觉得不够凉,他干脆一撩衣袖,扯下了盘在腕上的绿松卿,捏住它永远染不上体温的冰凉蛇鳞。
彷佛是与蛇打惯了交道,他手法娴熟,小东西并不挣扎,甚至还在他的摆弄下卷起尾巴,掀开了烫手的盅盖。
春昙趁机拿起早准备好的铁勺,伸近炉膛,烧到粘稠的糖浆冒泡,一把浇到了雪白的酥酪上,而后他执起一旁的葵扇轻轻打,打着打着,便在雾气缭绕中出了神,眉间不觉萦上丝丝惆怅,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也垂下了,手也不动了,半晌,才轻轻叹出一口气。
洛予念落地无声,院中几个弟子直到端着洗好的碗盘往后厨里送,才赫然发现门前多了个人。
“师叔。”他们恭恭敬敬行礼,惊动了里头的厨子。
春昙猛地扭过头,愣了一愣,瞬息,低落尽扫。
洛予念走上前,伸手虚虚捂住那尚且滚烫的瓷盅,灵力环过,热气消散,那盅便冷下来。
一抬头,春昙正略显局促地望他背后。
洛予念也随那目光转过头,门口的弟子们不知为何只是傻站着,迟迟不进门,连怀里的木盆都没有搁下。
……
猜测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了。
弟子们呆若木鸡地看着洛予念眉梢眼角那些来不及收起的温柔——这还是他们那个传说中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苟言笑的小师叔吗?怎么一天里要来这后厨两回?新来的小师弟手里那个提篮怎么如此眼熟?所以今日一早,师叔亲手汆的鱼丸……是为了他?
不过就是两个人站在里头,洛师叔也没施展什么神通,他们一双脚就是不听使唤,不肯迈过那门槛,总觉得里头不是他们该待的地方……
这几个外门弟子修为没多少,心里想什么都明晃晃写在惊恐的面容上,洛予念担心他们憋出什么好歹,手一扬,隔空接过那些装满碗盘的木盆放到竈台边,打发道:“回去吧,剩下我来。”
几条人影争先恐后消失,洛予念无奈笑笑,再一回头,春昙已将红糖酥酪装进提篮,笑盈盈等着他了。
山苑寂静,只亮着一方窗。
有了上一回无有乡“微醺”的经验,洛予念很克制,一小盅酥酪,和他二人分食。
春昙说是头一次下手这道甜食,可在烹饪一事上,他天赋极高,这一碗比无有乡徐妈的手艺有过之无不及,更加香滑爽口,舌尖缭绕着一股特别的香气,若不是已感受到令人微微发热的酒意,他是舍不得放下的。
春昙原本与他对面,吃到中途,突然揪着屁股底下的蒲团,挪到他身侧来,抱膝而坐,佝着背,扭着脖子盯着他看。
这人吃米酒也有些上脸,鼻尖与双颊酡红,凝不住的视线里,又飘出方才那莫名其妙的失意来。
“怎么了?”洛予念伸手,将他的马尾撩到另一边去,露出那张完整的脸。
春昙翘了翘嘴角:困了。
这不是真心话,可洛予念没追根究底。
许是新鲜劲过了,想家了,亦或是看到一般年纪,却生龙活虎的同修羡慕了,总之,不论是什么,除非他本人心甘情愿告诉你,否则追问也无用。
“我今夜值守瑶光阁,困了便早些休息,有精神就按我说的方法,静心打坐半……嗯?”
他起身时,蓦地被一只手狠狠薅回原地,春昙不声不响一整晚,这会儿忽然撒娇似的往他怀里钻,一双细伶伶的胳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箍得他肋骨生疼。
“……听话,今日实在不能陪你。”
再不走,骨头里的惫懒又要被这人扯出来。当务之急是回到瑶光阁入定醒神,还有许多正经事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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