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南青姐姐怎么办?”
御龙急停,黛初噗嗤一声,笑得像鹅:“你忘了!”
*
长生湖舒家,世代药修,传承千年,几乎每隔百年都会出现玉虚境的大能担任家主,是各大门派争相结交的对象,曾与鹤居山沈家并称“南北二炉”,北炉是以天火种为基的铸剑炉,而南炉,说得便是舒家世代相传的丹鼎——“连山炉”。
据说,此炉乃上古时期所铸,掌心大小,内部却蕴含神农亲手设下的精妙法阵,凡草也能成仙丹,如今的修士们根本不具备解析的能力,自然也无从仿制。
可惜,三百多年前,连山炉遗失,此后,舒家便一蹶不振,门庭冷落,渐渐被碧梧派取而代之。到如今一代,他们人丁更是稀薄到只剩主家一支血脉,深居不出,已沦落到散仙一般的存在感,无人再提。
“那,我们何必特意来一趟。”南青问。
“顺路。且,舒家自古便有不少解毒秘法,当做碰碰运气。”
洛熙川捏着小船船舷,黛初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手,想碰,又不敢碰:“你用灵力让它动起来的?可以冷,可以热,可以催花,还能治病,所以,灵力到底是什么?”
“……炁……”他不善言辞,且他修行这一路靠得多是感觉,难以言传,以至于很多人以为他是故意将窍门藏起,“要亲自试过才明白。”
“我就算了,看你修行好无趣啊,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不睁眼。不过,日后我不在了,让南青姐姐跟你学吧。她生得稳重,不像我,浑身是刺,闲不住。”黛初转了个身,趴在船边,手臂垂入水中,指尖划出道道涟漪,很快便有鱼群追逐而来。
她似乎天生具有吸引动物的特质,走到哪里都蝶飞蜂舞,清晨他练剑时,无意间看到坐在树上晒太阳的黛初,竟有匿迹多年的金羽椋落在她头顶许久不走。
舒家如今的家主是舒寒水,年过花甲,儿时曾在沧沄听学。
谨慎起见,洛熙川只说黛初中了某种棘手的慢性毒,毕竟中原与南夷和平已有五十年,当今世上没几个人接触过悬息,遑论辨毒。
舒寒水沉默了许久,切完脉,又望她舌面,摸她颈下和腋下。
不知是摸到什么,药修皱了皱眉,伸手要替她解扣子,黛初本能向后躲了躲,似乎一时间不习惯被陌生男人碰到脖颈。
见对方面露不悦,南青忙上前化解尴尬:“这种小事,真人吩咐我来就好。”
事实上,舒寒水一届蓬莱修士,离“真人”的境界相差甚远,忽而被人戴了顶高帽,他彷佛很是受用,面色稍缓。
洛熙川一怔,自觉转过身,听到背后脱衣的窸窸窣窣,他将目光投向窗外那棵含苞待放的金桂,微风摇曳,已嗅得到清淡的花香。
然而他却蓦地在丝丝香气中,感受到一股杀意。
他浑身一震,转身的刹那,眼前骤而一亮。
下一刻,南青便在他面前倒下来,颈上横一圈赤红的线,头顶,胸口的致命xue位处,均漏出金针的尾巴。
“姐……姐?”黛初僵硬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刹那从济世仙人变夺命恶鬼的长者,回不过神。
洛熙川第一时间伸手,以灵力强行固定住南青即将整个从脖颈上分离的头颅。
仓啷一声,御龙出鞘,划出一道隐隐可见的灵气之障,护在黛初身前。
“你竟敢让我医蚺教人!”舒寒水目光淩厉,手中几道极细的金线打来,被洛熙川一一化解。
他捏着南青的脉,手上一顿。
药修出手偷袭,自是不留余地,所有致命的xue位中都插着一根金针,更不要说已完全被斩断的头颅。只消他一松手,南青即刻便会死去。
他的心迅速沉下去,扯得胸口生疼:“……前辈,为什么?”他不敢抬头,一双手拢在南青脖颈上,以全副精力保证断口严丝合缝。
“为什么?因为他们是南夷妖孽!”舒寒水一指南青的手背,“那蛇藤刺青,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五十年前,南夷来犯中原,我舒家驰援十四人,除我之外,均被蚺教之人所害!”
“可……可那时候,她们根本没有出生……她才二十三岁……”
“我大哥被她们杀死的时候,也才二十三岁!医者仁心,他见有南夷的孩子受伤昏在赤沼边,好心搭救,却反被其偷袭,中了奸人的圈套!他不愿被蛊虫控制,唯恐变成傀儡与我们自相残杀,生生在我面前自断经脉,捅穿喉咙而死!”舒寒水气得牙齿打颤,愤恨地指着他,整条手臂都在发抖,“洛熙川,你的师祖,还有不知多少沧沄前人都死在他们手里,你身为沧沄弟子,如此血海深仇非但不报,竟还与蛇蝎妖孽为伍!”
他义正辞严,洛熙川百口莫辩。
余光中,黛初好像终于找回了神志,她忽而站起身,赤裸着一边肩膀,一步步逼近舒寒水:“你要报仇,杀我就是了,杀她做什么?她根本不会打架,从未伤过人……”她目眦尽裂,手臂青筋鼓起,颤抖着,摸到腰间,握上了那颗古旧的铜铃。
洛熙川呼吸一滞,顿感万念俱灰。
即使没有亲眼见过悬息,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挡不住那条上古巨兽,当年的师祖,联手几位玉虚境的修士才将将击退南夷人,他何德何能……
可黛初许久都没有动,只是死死盯住舒寒水,将嘴唇咬的鲜血淋漓,眼泪抑制不住涌出眼眶,大颗大颗砸在地上,混入南青吐出的鲜血中。
而后,她竟松开了手,瘫软在地上,失声痛哭。
舒寒水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放弃出手,一时也愣住了。
她的哭声里,没有恨,没有气,没有遗憾,就只是无力。
“黛初。”极细的声音,颤悠悠自洛熙川手心发出,被灵力放大,“别哭了。”
他一愣,低下头。
奄奄一息的南青并没有惊慌,她竭尽全力地转动眼珠,望向黛初,可一说话,鲜血便从被强行接合的伤口中渗出来。
“姐姐。”黛初爬着扑过来,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被斩断的脖颈泣不成声,“我,我带你回去。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跑到这里来,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
南青的生气几乎流逝殆尽,却忽而虚弱地笑了,更多血涌出来,将洛熙川的衣袖染红,她说:“我想看海。”
说完这一句,她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怔怔看回洛熙川。
海太远,她撑不到。
但洛熙川什么都没有说,只小心翼翼抱着她,带上黛初,离开了湖心岛,落回来时租借的那条小船上。
他们随波摇晃着,南青的目光渐渐黯下去,可却撑着一口气,始终不肯闭眼。
那并不是想要看海,想要实现愿望的目光,只是,放心不下罢了。
据说,人在死前,最后消失的感官是听觉。
于是,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放心,有我在。我护她。”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在眼皮合上的一瞬,她忽而抬起了手,轻轻推了一把黛初的手臂。
她的唇动了动,无声说——去吧。
第72章 山海为证
洛熙川没有让南青身首异处,亦没让她鲜血流尽,一股经久不散的灵力在她体内封存,维持着她身后的体面。
黛初沉默地抱着她冰冷的躯壳,从午后到日落,从黄昏到深宵。她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仰望天上明亮的星丛,眼睛眨也不眨。直到星河渐渐暗淡,天际开始泛白。
当洛熙川再一次将灌满的水囊递到她面前,她空蒙蒙看了他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走吧。”
她嗓音已沙哑得不成样子,洛熙川呼吸一滞,垂下头去,她往昔不留神就要烫到人的一双眼,如今一片冷寂。
“对不起。”
黛初呆呆看着他:“什么?”
“我不该……贸然……”话还没说完,他心口彷佛有什么东西破掉一般,化不开的酸楚直冲灵台,让他瞬间哽咽得说不出话,眼眶倏忽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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