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月照惊鸿
沈佑蜜橘剥了一半,手里便不知不觉停下来,眼一眨不眨盯着场中那婀娜多姿的身影。
拖长的水袖是一层如烟似雾的纱,淡粉,似弥漫天边的晚霞,她舞步轻盈,旋转间,腰间耳畔环佩叮当,裙摆随之飘飞,彷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沈佑忍不住轻声赞叹:“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身旁的姑娘一边接上下半句,一边从他手中拿橘子,帮他剥完果皮,对半掰开后才放回他手中,“公子看过这惊鸿舞?”
沈佑挠挠头:“倒没有,但弦歌姑娘舞得与诗中写得一模一样,飘逸如鸿,我不自觉想起的。”
弦歌做舞时心无旁骛,不流露一分一毫的讨好与魅惑,反倒让舞步柔而不媚,多了几分仙气与风骨,众人无不叫绝。
洛予念原也在专心看舞,手却忽然随着矮几抖了抖。
他转眼一瞄,方才替他倒酒的姑娘不知为何,手抓着桌边,紧张兮兮盯着封怀昭。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封怀昭竟对如此曼妙的舞步视若无睹,正全身心与怀里的姑娘打闹,时不时张开嘴,向姑娘讨要投喂,还得寸进尺得吮人家手指。
姑娘虽没有反抗,可人却在一阵阵发抖,脸上的笑僵了又僵。
来时路上,沈佑与他恶补了不少青楼的规矩,即便是风月场,大家也会维持起码的礼节,顶了天就是喝高了之后摸一摸胳膊,搂一搂肩腰,说几句荤话,姑娘们半推半就也就调笑过去了,再有过分的,是会被请出去的。
当然,那是对凡人来说。
封怀昭显然有恃无恐,料定无人敢忤逆他的意思,那一双手愈发不老实,几番试探底线。
姑娘百般推拒,主动奉点心倒酒赔笑脸:“封公子若不喜欢看舞,燕宁陪您下棋?或者,玩一玩投壶?再不然添件衣裳,咱们出去玩雪吧!”她后背紧紧粘贴朱栏,几乎是避无可避。
洛予念不禁皱眉,此次下山他听到些传言,原本不尽信,总觉得同为修道之人,不至于那样荒谬。可今日一见,他却有几分信了,封怀昭身边的燕宁果然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待人接物明显不若其他人得心应手。
“可外头太冷了,我不想出去。”封怀昭嬉笑,“燕宁,这里吵,不然你陪我上楼,咱们玩点别的怎么样?”说着,他竟暗暗掀起姑娘的百叠裙摆,一只手抓脚踝,另一只手干脆伸了进去。
燕宁猝不及防惊叫一声。
众人的注意力原先都集中在弦歌身上,这一叫,齐刷刷转过头去,恰好看到封怀昭的手被人一脚踢开,碰倒了桌上的酒壶,烈酒泼了他一袖。
他是最在意排场面子的,当即变了脸色,钳着燕宁的脚踝就是一掀。
刹那间,丝竹声与舞步都戛然而止。
在场众人皆傻眼,眼见着燕宁翻过栏杆,往楼下坠去。
大家对这封大少爷的骄纵多少都有些耳闻,可谁也没想到他竟如此恶劣,而他身旁玉沙宗的师弟们显然已经习以为常,稳坐原地,还顺手拉回身边的姑娘:“死不了。”
咚的一声闷响,再是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的碎裂声。
众人不约而同飞身围栏边,探身向下看。
然而想像中的惨烈画面却并未出现,姑娘虽摔在地上,可有人当了她的人肉垫,方才的响声,是两人摔倒时撞翻了花盆凳,瓷盆碎了,花泥撒了一地。
人肉垫将燕宁扶坐起,她惊魂未定,呆呆转过头,看到来人,她瘪了瘪嘴,眼泪登时就不受控得涌出来。
然而对方却摇摇头,竖起食指贴在唇前,示意她不要哭。
洛予念心头一滞,没想到,竟能在这里再遇上他。
“哎呀燕宁啊!”老板娘花容失色扑上去,见人没事,慌忙扶她起来,抻她胳膊捏她腿,确认无事,才拍着胸口放下心来。
燕宁果然没有再哭,背身抹了把脸,转而对高台上赔了个礼:“燕宁失陪片刻。”
“对,去洗把脸,头发重新梳梳好,衣服也换了,快去。”
老板娘挥手叫来个丫头陪她回房拾掇干净,拿帕子按了按鬓角的汗,换了副笑脸,转身迎上楼:“唉哟封公子,您看,燕宁年纪还小,才来不到三个月,还怎么没正儿八经陪过客人,我之后定会好好调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她计较。等会叫她出来给您吹奏一曲,我……老奴这就叫人重新开一坛酒,给众位压压惊,压压惊。”
虚惊一场,大家都松了口气。
然而封怀昭却不为所动,他居高临下盯着楼下那个意欲离去的人,眼中半是恼火,半是兴趣,嘴里低喝一声:“站住。”
春昙只得停住脚步。
原是来拜托老板娘帮他找一副药碾,明日他们便要回程,马车只租了一辆,地方不够宽敞,炮制过的雪松木烘干了便可以研磨成粉,装进罐子里能节省不少地方。
谁知甫一出门就遇上这一幕,眼见着燕宁大头朝下掉,他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有惊无险接住了她。
“好一个英雄救美啊……”封怀昭冷眼瞥老板娘,“我今日包楼,便是要包下这楼里所有的倌人,他怎的能不上来?你还藏了多少个好姿色舍不得给我?”
老板娘一惊:“哎呀封公子您可误会老奴了,他可是楼里的贵客,跟弦歌姑娘一样,都是我从露州重金请来的。”
“哦?跟着弦歌一起来的……”封怀昭面色稍缓,手撑扶拦一跃而下,落到春昙面前,靠近他肩头深深一嗅,换上了一副温和的嘴脸,“好香啊……茉莉还是兰花啊?你是她姘头?”
春昙摇头。
封怀昭哂笑:“那就是无有乡的小倌儿了?今年几岁?嘶,让我猜一猜啊,”他绕着春昙走了一圈,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尖,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十五?还是十六?”
手指粗粝,附着的鲜果汁水半干不干,黏涩,混着浓重酒气,叫人作呕。
春昙对气味很是敏感,不禁向后一闪,避开了那只手。谁知此举竟触了封怀昭眉头,立时有股无形的力量自头顶压下,压的他不得不跪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
“啧,又是个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本少爷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自命清高的人。”
“封公子!”人前沉默寡言的弦歌终于沉不住气,“公子手下留情,他不是倌人,只是小女同乡罢……”
“我问你了么?”封怀昭高声一喝,连带老板在内,所有姑娘都一哆嗦,大气不敢出。
他直勾勾盯着春昙,开始不耐烦,一字一顿:“我方才问你,几岁了,自己告诉我。”
春昙默默盯着他镶金边的黑云履,手指攥紧了衣袖,死死撑在地上。
他被压得几乎抬不起头,自然,封怀昭也看不到他无声地回答,只道他是硬骨头。
一个两个都不顺心意,走到哪里都横行霸道的仙家大少爷哪里忍得了这口气:“不知死活!”他怒骂一句,对春昙伸出了手。
“不要!”弦歌鞋子都来不及穿,跌跌撞撞往楼下跑。
可那只手还没来得及沾到春昙,便听砰得一声,被什么东西打偏。
封怀昭倒抽一口气,那股压制着春昙的力量随之消失,他得以抬头,只见一只青瓷酒盏在半空转了个弯,稳稳飞回高台之上,被一只带了白绸手套的手稳稳抓住。
封怀昭手腕霎时浮出一块红印。
他仰起头,盯上了面无表情的洛予念,许久才开口,语气不善:“不过一个小倌,洛公子居然与我动手?”
洛予念声如其人,波澜不惊回望他:“不过一个凡人,封公子又何必动手。”
楼台上下,一个愤怒如火,一个沉静如水,却谁都没有退避。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玉沙几个人见状纷纷起身,握上了剑柄,彷佛只等封怀昭一声令下,就要原地开剑阵给洛予念个教训。
沈佑自然不会让他的小师叔吃亏,不甘示弱,站到洛予念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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