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雅雪山下,女娲神殿就伫立在眼前,群山从未这样和平,从未这样万众一心,可与之相对的,山间的那位小小神明好似渐渐被抽空了生气,一日复一日的衰弱下去,最后一战,黛初甚至没有撑到收起悬息,便从半空重重跌落,劳罗接住她时,听到她那句有气无力的“好疼”,整个人都僵住了。
整整三日,高热不退,她在梦中抽搐,痛哭,将皮肤抓出一道一道愈合不了的血痕,却怎么也无法醒来。
劳罗坐不住,带人去寻灵医提过的,那长在毒沼中罕见的草药,为她做药引,以毒攻毒。
谁知才离开短短几日,便被一只一叶蜩唤回,——他们的救世主中了中原邪术,竟带着月孛,带着圣教里最珍贵的蛊母叛逃了。
他当然不信。
他不信她会丢下殷切期盼的族人叛逃,更不信她只带上了南青一个,一句话都没有留给自己。
“劳罗。”大巫将他叫到面前,短短几日不见,他似乎更苍老了,佝偻着背,守着一墙的陶土瓮,然而下了最大功夫的那一坛,却不见了。
他已经快要七十岁,是劳罗所见所知的人中,活得最久的一个,在此之前,少年以为四十岁便是长寿,他不知人类的皮囊可以皱成这般模样。
大巫每一句话都说得气喘吁吁,像在交代遗言:“中原人狡诈,他们已经去了,但未必能成功。劳罗,你是我族最强悍的勇士,你要将月孛和蝎蛊的蛊母,安全寻回。”
他等了半晌,下半句却迟迟没来,他愣愣抬头,发觉大巫已然转身。
人老了,忘性也大,竟忘了交代他最重要的。
所以,临行前,他跪在女娲神像面前立誓,定要将那个人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
踏足中原,劳罗才后知后觉,原来这里的人将他们称为“南夷”,蛮夷的夷。
他们被视为蛇蝎,穷凶极恶,阴险狠毒,人人得而诛之。可想黛初——一个如此耀眼的蛮夷女子,出没之处必会留下痕迹。
于是,他追随那些蛛丝马迹,迂回在中原人的村庄,不出一个月,便找到了遍体鳞伤的她。
只是不曾想,伤害她的,竟不是狡诈的中原人。
漫天的蜂,遍地的蚁,被斩断的蛇蝎尸体堆成小山,背后中原人的小村落也被波及,有人尖叫,有人瑟瑟发抖,也有人不省人事倒在血泊里。
“黛初,我们不想伤害你,交出月孛与蛊母,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也能回去跟大巫覆命!否则的话……便对不住了。”喊话的,是曾经与他并肩作战,将性命交付的族人,圣教勇敢的战士。
可劳罗并不知他为何要假传圣意,为何要放走黛初。
那人手一挥,众人便齐齐将横笛粘贴嘴唇,凄厉的和调中,一条条毒蟒自草丛间竖起,将黛初与南青团团围住。
即使黛初百毒不侵,但寡不敌众,这些蟒足以将她勒死,亦或分尸。
除非……
果然,黛初举起了古铜铃铛:“交出月孛?然后呢!让他们继续害人性命吗!下一个蛊星,下一个被牺牲的部族,下一具被罗刹啃食的尸体,说不准就是你们自己!”
劳罗一怔,没听懂她的话。
“不要退!不要怕!”那人继续喊道,“别忘了,大巫说过,在中原,她不敢召唤悬息,否则,中原的修士会立刻发现她,将她斩杀!”
劳罗脑袋里嗡的一声,忽而意识到,大巫不是老糊涂了,他的叮嘱根本没有后半句……比起黛初的性命,月孛对圣教更重要。
“住手!”他一剑射出,贯穿头蟒粗壮的脖颈,砰的一声,它被死死钉在地上。
黛初认出他的箭矢,烧红的双眼远远望向他。
“黛初,跟我回去。”劳罗分开人群,对她伸出手,“回去认个错,大家不会怪你,你知道的。”
她却后退一步,连他都不信:“我不想死,劳罗。别逼我。”
沾了鲜血的手指抹过古老的咒文,铃铛微微一晃,亮起暗红的光。
倒在一旁的南青如梦初醒,拼了命扑上去抢夺铜铃:“不可以,黛初!不可以召唤悬息,你会死的!”
“死,也不回去。”黛初忽而一笑,转脸对他道,“劳罗,你回去告诉他们,就算做鬼,我也不会让那些杀我父母亲族的凶手如愿以偿。”
天地震动,滚滚黑云开始在头顶聚集,众人大惊失色:“快!夺下月孛!”
混乱的笛音,哨音,铃音和中原人的嚎哭之音纷纷响起,铺天盖地的蛊虫有如一场风暴,眨眼便要将少女吞噬。
“九河倾讫,水陌洞开。”
万念俱灰的瞬间,所有的声音都静默,悠长龙吟穿过蛊群,巨蟒闪着寒光的勾牙齐刷刷碎裂,蜂群如雨,落尸满地。
横笛折断,气急败坏的南夷战士们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力击穿,血沫横飞。
清风拂开积聚的云层,草木的幽香扑鼻,黛初抬起头,看到有人轻飘飘自云端,与晴光一同降落。
第70章 万物复苏
南夷战士们几乎全军覆没,侥幸逃过一劫的,头也不回地抛下了同伴的尸身逃离。
黛初怔了片刻,忽而意识到,眼前这人,便是传说中能以一己之力劈山断水的“中原修士”……不过,跟想像中不同,他非但不狰狞,反而漂亮到有些过分,尤其是乌黑睫羽下那一双剪水瞳,澄澈而温和,与世无争,彷佛方才一招退敌的不是他。
不过,她如今已见怪不怪,来到中原这短短一个月,一切都颠覆想像。
中原的百姓看到她们的衣饰,有惧怕,有厌恶,有提防,却也没有见死不救,更是有位婆婆带着她话都说不利索的重孙女,在南青奄奄一息时伸出援手,送来一口吃食和一碗汤药,借她们一座屋檐挡风遮雨。
苍老的面容,一笑就满脸褶皱,黛初惊异地发现,像途径的每个村落一样,这里也有六七十岁的老伯老妇还健康地活着,她第一次听到“祖奶奶”这个称谓,目睹了四世同堂的奇迹。
最离奇的是,中原老阿婆一开口,居然是她家乡的语言,虽蹩脚,但她听得懂:“你们也是逃过来的吗?受苦了吧。”
黛初愣愣看着她,心里的防备也慢慢卸下。
对方看出她的疑惑,笑着摸摸她的头:“我阿妈也是南夷人,许多许多年前,从那边逃过来的,差一点就死在赤沼。”说着,她挽起袖子,露出一只古旧的银镯,镯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猛虎,原来她的母亲,是已销声匿迹的番末族人。
可,中原人不是将他们视作不开化的妖邪么?原来,妖邪也能在这里得到一席之地吗?
*
年轻的修士低垂着眸,半晌没动,黛初因为连日的奔波和受伤失血而脱力,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她随手从上衣的边缘撕下一条布料来,缠住手臂的伤口,扬起脸,用还不太熟练的中原话问他:“你不杀我?”
那人晶亮的眼快速眨了眨,温和的目光扫过她的伤口,和她腰间露出的皮肤,蓦地又挪开。
他没答,只褪下晨雾一般的外披,一拂袖,薄如蝉翼的衣裳便当空落下,遮住她褴褛的衣衫和一身的伤。
黛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尖,抱怨道:“你好香啊。”
说完,她赫然发现,修士的颜色变了,耳朵最明显,原本白皙的耳垂红得像要滴血,嘴唇也被咬得没了颜色,显得有一点……羞愤?
她诧异地看了看南青,指指自己:“我说错话了?”
南青的中原话远不及她,两个姑娘茫然地面面相觑。
修士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却以实际行动告诉她,他非但不伤害她,甚至还护在她们身边,几次将大巫派来的追兵毫不留情地击杀。
月上枝梢,她和南青捧着阿婆送来的糍粑吃的津津有味,软糯弹牙的口感和越嚼越香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可修士却不吃,整整五日,黛初只见他喝过几口泉水。
村里的人都叫他“仙君”,看他不食人间烟火的摸样,难不成真是神仙下凡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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