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大没小,你要叫师兄!”母亲轻轻弹了弹他的小脑瓜,“诺,他回来了。”
***
春昙昏昏沉沉睁开眼,熟悉的青竹屋顶映入眼帘。
窗外无风,檐角垂下的惊鸟铃却不知为何阵阵作响。
他微微侧过头,看到一张不怎么安稳的睡颜——唇无血色,双眉紧锁,呼吸浅促。
尤为罕见的是,连他都被吵醒了,洛予念却还睡着。
一只手被扣在那人掌下,春昙试着动了动,洛予念惊觉醒来,四目骤然相交。
对方怔了一怔,涣散的眼神瞬间聚拢,掌中立刻又凝起灵力,尽管,那凉意已经很稀薄了。
洛予念的手不自觉收紧,发颤,鼻尖也渗出一层细汗,他身上穿的并不是沧沄的弟子服,而是一身简简单单的白色中衣。
对了……他昨日与悬息交过手,精美的天水碧色道袍已是千疮百孔。
然而千疮百孔的,恐怕不只是衣裳,眼下,他分明已是强弩之末,自身都难保。
春昙叹了口气,忍住浑身绵延不绝的痛, 勉力从他掌中抽出了手指。
他翻过身,张开被子,连那人一起包裹进他黑漆漆的小世界。
阿念,抱我。
黑暗中,他无声说。
洛予念一怔,手指托住他下巴,轻轻抬起他的脸,细细一线晨光从头顶没有盖严实的缝隙漏进来,刚好落在洛予念的唇上,他看不清洛予念的表情,只见唇上被撕咬过的伤口动了动,听到那人一句犹犹豫豫的:“你……”
他知道,洛予念一定有一肚子疑问,可他眼下却没有余力回答,纵使被灵力治疗整夜,浑身依旧痛得要死掉一般,稍有不慎,便会露出马脚。
于是,他心虚又有些焦躁地抬起头,吻了上去。
干涸的血痂被温热的唇舌重新融化,洛予念的呼吸瞬间静止,像被神秘的咒术定了身,半晌,僵硬的牙关才重新恢复知觉,颤颤吐出的一息,混上枕边香囊里逸散的淡淡的花香,钻进春昙的呼吸里。
不自觉的吞咽与克制的舐咬中,眩晕渐渐袭来,思绪也随之凝滞,春昙的头皮一片酥麻,有微凉的手指穿入发丝,指尖抚过之处,一点一点,源源不断凝聚起热意,流水一般蔓延至胸口、后脊、腰底,小腹。
连痛觉都被麻痹,他似乎不那么难熬了,身体绵软地薰醉在黏腻的亲吻中,微微发著热,渗出薄薄的汗,他像一只穷渴已久的兽,在濒死之际,终于寻到一汪甘甜,贪婪饮啜,欢快而满足。
痛也好,恨也好,自弃也好,所有不堪与丑陋,都与那些转嫁的疼痛一道,被洛予念尽数容下。
恍惚中,他的手轻轻攀上那人的心脉,强力的搏动撞进掌心,那里有他播下的种子,算起来,足足一个月,的确该开花了。
“昙儿?”那人松开他,光裸的手背擦掉他满脸的眼泪,“很痛吗?”
他摇头,说,吻我,便不痛了。
洛予念从来对他深信不疑,顷刻,毫无保留的亲吻纷落如雨,淋在额角的撞伤,潮湿的眼梢,龟裂的嘴唇,填补进他们之间所有罅隙,天地好像真的只有一张被子这么大,几声餍足的喘息便能填满。
*
唇缝渗入丝丝甘甜味,春昙掀起眼皮,疼痛消退大半,他的意识终于清醒了。
窗外晨昏正交替,夕阳斜入,映照在皮肤上,为仙君难得一见的脆弱添了一丝暖色,尽管往南不远便是悬息留下的满目疮痍,可此刻,洛予念好像与他双双变作一对无知凡人,没有背负,只有再平凡不过的朝夕共处。
洛予念反拿汤匙,正用匙柄往他口中滴送温热的蜜糖水,嘴唇依旧有些异样的红肿,他不记得他们亲了多久,睡睡醒醒,记忆的碎片里他们的嘴唇好似根本没有分开过。
见他要起身,对方将碗勺放到榻边小桌上,伸手要扶他,可接触到他手臂的皮肤,那几根手指又无所适从地张开来,不敢离开,亦不敢用力,生怕将他碰碎一般:“还痛吗?”
重伤未愈,又没轻没重地透支灵力,此刻,洛予念俨然变成另一个哑巴,嗓音嘶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
嘘。
春昙缓缓摇头,双臂一撑靠坐上床头,捉住他一只手腕,指腹搭住他的脉——不出所料,应指松软,浮大中空,沉细力若,乃气血大亏之像,但好歹是神根具备,凭着多年修行出的好底子,只要稍稍养一阵子,便能恢复如初。
“我没事。”洛予念随手拉高他滑落至胸前的锦被,遮住他大片裸露的皮肤,又将压在被子里的一缕头发轻轻勾出,别到耳后,继而深深叹了口气,垂手压住他蜷起的膝头,“倒是你,你知不知道,昨日你做的事有多危险?”
春昙盯着他指甲边缘的青紫与血痂,没有抬眼。
岂止是危险,昨日他的所作所为堪称愚蠢。
玉沙那个天罡阵根本奈何不了悬息,无需半盏茶,便足够它以蛮力强破剑阵。
可……洛予念是撑不住的……
看到那人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时,春昙脑袋里蓦地一片空白,回过神,阿虎的声音已被远远甩在身后:“公子!不行!”
他何尝不知不行,可意未动,身却先行,他就那样冲出深林,堂而皇之暴露在众人面前,出手击伤了玉沙弟子,若不是琼儿和傅子隽及时赶到,难保封良轩那一剑能不能被执明境挡住。多年的筹谋布局付诸东流不说,命兴许都要搭进去……但……
哪怕重来一次,给他足够多的时间,让他能权衡利弊,恐怕,他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我知道。我看到悬息了,它很危险。”他轻声答。
洛予念满眼无可奈何:“知道危险不躲远些,偏要跑过来。”
春昙抬起手,轻轻戳了戳洛予念柔软的侧颈,那里牙齿深深的印记已瘀出紫黑色:“可我也看到你了……明知危险,你却一个人面对它。”
那么多人在,你却形单影只挡在悬息身前,不计前嫌,万死不辞。
可是,那些人值得吗?
“你拼尽全力在保护他们,他们却趁机暗算你……沈佑被他们拦住了,若我不去,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洛予念呼吸一滞:“我……”
“你走前,不是告诉我说,很快就会回来么?你还说,要带我回沧沄,教我习剑引我入道,让你师伯替我治病……还有,你答应要送我的生辰贺礼呢?是喝醉了说胡话,还是一时兴起哄我?是不是早就忘了?”
春昙鼻子一酸,忽觉自己可笑,明明这一切都是他骗来的,可如今,弥足深陷的,假戏真做的,却是他自己。
洛予念呆呆望了他半晌,忽然一探身,轻轻抵住了他的额头。
他的眼泪滴在那人鼻尖上,又落进被子。
洛予念摸到怀中,掏出个锦囊塞到他手中:“没忘。”说着,仙君手指一动,锦囊的系带便自动打开来。
春昙一怔,沉甸甸的贺礼滚入掌中。他微微低头,密实的湖蓝色鳞片流光溢彩。
“绿松卿,是条漂亮的蛇,很快便要孵出来了。待它破壳,你自己取个喜欢的名字吧。”洛予念轻捧他的脸,拇指一划,替他擦掉泪痕。
定是昨日在谭中泡得太久,春昙只觉自己满脑子都是水,不受控地涌出来,擦也擦不完。
咚的一声,绿松卿从榻上滚落地面,他扑过去,将眼泪蹭了那人一身。
“昙儿,等……唔……”洛予念用力将他压回枕上,后半句却被他趁机吃下。
“怎么了!”门砰得一声被撞开,淩乱的脚步声冲进来,紧接着,又更加淩乱地退了出去。
只听沈佑堵在门口的声音:“别别别……别看……人都在呢,迟姑娘,他们还没……唉!!”
第55章 濯枝雨、木樨风
唰啦一声,一道红霞翻窗而入,春昙一扭脸,正与琼儿大眼瞪小眼,两相无言。
他的双眼随琼儿的一同转动,榻边的地上是没来得及晒干的,两人纠缠在一起的皱皱巴巴的外袍。
上一篇:美恐副本自救攻略
下一篇:最近家里管的严,暂时不接受献祭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