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头,轻轻吻他发颤的睫羽:“舍不得的话,我们可以时常回来看看她们。”
*
舍不得,却不是她们。
不是莞蒻岭静谧的竹屋,不是繁华的露州,不是无有乡。
不是姑娘们,不是弦歌不是晴河,甚至也不是琼儿。
因他早知会有此一别,故而早早就抽身,斩断这些念想。
鼻息可闻,春昙努力在昙花的香气里查找那一丝干爽的雪夜的味道,几乎要被不甘与委屈吞没。
命运好像永远在做弄他,在他尚未学会离别时,失去所有,如今又在他毅然决然放弃一切时,给了他一份新的牵绊,时光太短,让他措手不及,弥足深陷。
洛予念唇上的撕咬伤已痊愈,手指轻触,平整而柔软,春昙不自觉抿了抿嘴。
好奇怪,欺骗时,明明可以毫不在乎地吻上,而此刻,他发自真心,却会犹豫不决。
四目相交,静默了一刻,坦荡的仙君显然没有那样多见不得人的柔肠百转,毫无顾忌地垂下头。
唇齿逼近,相依,春昙僵了僵,这还是洛予念第一次在清醒时吻他。
吻如春雨,温腻绵软,小心翼翼地落下来。
明明试探般的轻触,却连呼吸都为之震颤。两人都怔了怔,凝视中,胸口的起伏愈发剧烈,继而,脑中所有杂乱的思绪都彷佛被愈发淩乱的呼吸吹散。
推抵,纠缠,碾磨,他不自觉伸手,勾住那人仙鹤般优美修长的颈,手指压在自己曾留下咬痕的命脉。
急促的喘息像风,抽痛的心跳如雷,他闭上眼,像落入美梦,只愿雨不停,他永远不必醒来。
洛予念的手常年卧剑,修长而有力,掌心里的薄茧蹭过,春昙抑制不住低喟连连,贴他贴得更紧。
他听到洛予念淩乱的呼吸,难以抑制的闷哼里掺杂着他的名字,断断续续。紧紧相贴的皮肤被潮湿的夜露亦或是他们的汗水黏合在一处。
蓦地,他侧腰一麻,传来一股莫名的热,他睁开眼,洛予念也停下动作,湿漉漉的眸中与他一般毫无防备地浮现出迷茫与错愕。
对望中,剥落在身下的衣衫兀自轻动,发出几声清脆碎响。
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侧腰轻轻碾压而过,猝不及防挤进两人紧贴的小腹,又流向胸口。
他们不约而同颤栗起来,难耐的喘息此起彼伏,春昙眼前的画面倏而模糊,剧烈震颤摇晃,他好像一瞬间被抛至高空,耳边轰鸣,连呼吸都忘却,强烈的窒息感让胸口憋的发疼,思绪却飘然离开肉体。他不住瑟缩着,紧紧勒住洛予念,彷佛在那人怀中才能感到心安。
余韵中,春昙长长送出一口气,低头正对上一双银瞳。
他这才回过神,一抹艳丽的青蓝色柔弱无骨地在他胸口的皮肤上盘曲着。
洛予念失焦的眼神也渐渐重聚,而后惊异地撑圆。
属于他们的绿松卿,就这样令人措手不及地,出生在一片花海。
# “重溟”
第58章 哥哥
绿松卿乖巧地绕在春昙腕间,不过四五寸的身长,头尾相交刚好缠住一圈,好似带了一只镯,青蓝渐变,淡淡的晨曦落在鳞片上,反射出炫目的光晕来。
春昙低头一扫,形容是有些狼狈的。
腰间虽煞有介事系着縧带,可他睡觉不够老实,蜷缩成团时搅乱了衣衫。
但乱归乱,却干净整洁。
转过头,那人就盘膝趺坐在一旁,呼吸轻细几不可查,正入静调息。
仙君此刻已束发戴冠,衣着得体,松弛地闭起双目,眉眼温和似含笑,像一尊被供奉在山中的神像,纤尘不染。受灵力波及,他膝前的一片花苞均蠢蠢欲动地裂了口,竟是随时要绽开的模样。
春昙翻了个身,趴在衣上支起脑袋,想看看仙君究竟能否让昙花在晨曦里盛放,谁知那人却倏忽睁了眼,侧目看过来:“醒了?”
对视时,他看到洛予念的嘴角微微翘起,笑得从容,忽而就好奇了。
他撑起身,向前爬行两步,而后,侧躺在那人膝头,挑着眉探进那柔和的双眸。
洛予念一愣,伸手拉扯他衣衫,遮他光裸的肩头,面上浮现出一丝紧张来,不由垂头凑近了些:“哪里不舒服?”
怎么会不舒服,只是,太舒服了。
他抓住洛予念的右手,举在眼前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却不突兀,平日里总是带着丝绸手套,故而即使常年练剑,掌中生的茧依旧很薄,触感难以言喻,轻柔又恰到好处。恍惚中,他隐约看到那串豆蔻花在晃动,手背的汗水更为它添几分婀娜。
……明明先前还很生疏的……遥想上一次在无有乡,洛予念那手忙脚乱,急躁不知所措,最终又被自己安抚下来的样子,春昙撇撇嘴,略有些不甘心:“你怎么会这些,跟谁学的?”
洛予念眨了眨眼,缓缓道:“《黄帝内经》、《房中术要诀》,《双修丹道》……”他犹豫了一会儿,神色有些无辜,问得很是虚心,“是,我哪里领会得不妥?”
春昙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忍俊不禁,捧腹笑了一会儿,才揪着他的前襟将人拽下来,一字一顿答:“洛仙君不世奇才,一点就通,哪有不妥。”
*
回到无有乡,卯时未至,整座院落静悄悄的,只有厨房那一角飘起一束炊烟。
春昙最后又抚一把立在床头的琴盒,笑了笑,只背起随身行囊,便拖着洛予念翻墙而出。
时候太早,沿街走了许久才找到一处早点摊子。
包子是纯荤,米粉汤底辛辣,他挑不出什么爱吃的。可在山谷里折腾了大半宿,他早已饥肠辘辘,便凑合点了两碗芋头糊,聊以果腹。
他捧着碗,有一口没一口,吃得兴致恹恹。
洛予念放下勺子,不解道:“既饿了,怎么非要偷偷走,厨房里备了好些吃的,在楼里吃完就是。何况,她们都以为还有机会与你道别……”
春昙舔了舔唇上甜腻的汤汁,摇摇头,道:算了。
泪眼婆娑,依依不舍,道别这种事,徒增伤心。
卯正一到,街上蓦地开始热闹。
露天的小桌,身边人络绎不绝,目光愈发密集,洛予念藏了剑也无用。
春昙没带幂篱,被看得烦了,干脆起身去找摊主付钱,不想锅台边空无一人。
他放眼,半天才从一群卖蔬果的阿婆中间发现摊主,正啃着包子听她们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
“听说了吗,陈家大公子,先前病了,昏迷不醒七八天,咱们露州的名医都束手无策,前些日子,莫名其妙醒过来,结果,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票号那个陈公子?”
“对,就是他。原本吊儿郎当天天在街上乱晃,如今也不跟那群纨袴喝酒作乐了,安安心心在铺子里学着当个像模像样的少东家,谁叫都不出去。他家老夫人高兴,跑去慈航殿一连烧了七日香,还开始每日往里头送五奉,香、花、灯、水、果。这果啊,就是我家送的,一个月,给五两银子呢!”
“哎哟,这不比你日日摆摊子强啊!”
“可不嘛,我也得烧柱香,谢谢神明菩萨,让陈公子改邪归正。”
差点将这一茬给忘了。
“菩萨”心下好笑,暗自答了句不谢不谢。
上巳那日,他恐陈家公子在洛予念手下吃瘪,事后伺机报复无有乡,遂趁其不备,在纨袴发间下了魇蛊最爱的香,以绝后患。
魇蛊又叫噩梦蛾,会徘徊目标之人床前,吸食汗液。它们羽翅上落下的磷粉会致人噩梦缠身,醒来便会失掉一部分记忆。
不想纨袴身子骨这般柔弱,竟还出了问题,好在有惊无险。
转了性,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笑什么?”洛予念半天等不到他回去,也找过来。
春昙没做声,往摊主面前递了几个铜板,而后拽着人离开。
*
洛予念的内伤没好全,但有灵药加持,歇了这两三日,御剑其实不是问题。
可春昙却执意要他休息,每日飞一会儿便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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