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只是为了取那只莲花香插。
昨日他们的离去太匆忙,他着实该去过问一下,封怀昭有没有因为他而迁怒无有乡的其他人,也顺带给弦歌报个平安,免得她记挂。
不想老远就看到无有乡门前黑压压一片,明明不是开门迎客的时间,门却大敞着。
人头攒动,附近百姓正往里探头探脑。
洛予念心下诧异,加快脚步,走近才看清那门根本就不是大敞,足一丈高的门框赫然变成个空荡荡的大洞,两扇厚重木门不翼而飞。
他心下一惊,原地一跃,越过人群,低头时心中一沉。
院中一地碎木,边缘不规则,显然是被剑气劈得这样四分五裂……有修士在此动过手!
顾不得礼数,他径直冲进楼门去,上上下下三层,瞬间被他跑了个遍。连带着露台,所有屋室内都遭贼一般,门窗大敞,桌椅掀翻,花器瓷器碎一地,连柜子都被掏了个底朝天,却不见一个人影。
往后院找,新鲜采买的食材还没来及送进后厨,板车就那么歪倒在台阶上,柑子樱桃统统被踩烂,和着鞋底灰,变得泥泞不堪。他顺着汁水留下的脚印走,果然是通往姑娘们居住的跨院。
似乎是睡中被人掳走,被子横七竖八拖拉在门槛内外,还有没能穿上身的外袍……这么大动静,不可能是悄无声息的。
他随即飞身出门,看到他腰间也佩着剑,人群顿时做鸟兽散,推车的小贩跑不急被他拦住去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惶恐地挡住脸:“仙君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啊……我就是来卖个早点……”
“你别怕。”洛予念想要扶他起来,他却抖得更厉害,抽出胳膊拔腿就跑,满一车子东西都不顾。
洛予念无奈,替他将板车推到墙边。
抬起头,方才还熙熙攘攘的街,刹那就冷清到无人敢停留。
“玉沙宗。”茫然之际,街对面倏忽飘来三个字。
洛予念猛一转头,赌坊门前站了个鼻青脸肿的壮汉,手里忙着搬酒坛。
“别过来。”壮汉也不看他,自言自语似的,口中快速叨念:“一大早,玉沙宗就来了三个人,劈开门就冲进去了。没多久,里头就哭成一片,姑娘们被绑在院子里审,审不出还动手打人。幸好弦歌姑娘机灵,说露州向来是碧梧派管辖的地界,玉沙宗如此越俎代庖,也不怕驳了碧梧派的颜面,伤两派和气……”
说完这些,他头也不回钻进赌坊,砰得一声关紧大门。
还好,人是被玉沙弟子带去了碧梧山庄,不至于遇上什么危险。
洛予念冲赌坊的方向轻道了句谢,立马御剑往碧梧赶过去,半路恰巧撞上送信的青鹞,他试探性一伸手,大鸟便奔着他来,重重落在他肩上。
他伸手取下信筒,果不其然,是沈佑在找他,纸上只一行字:速回,封怀昭失踪。
*
沈佑一早起床眼皮就狂跳不止,心里莫名不安。
昨日,那三个玉沙弟子去而复返,逮着小药童问了一嘴封怀昭有没有来过,药童皆摇头,他们二话不说又离开,到现在,也跟他那小师叔一般没了音信。
他抻抻手脚,提剑往练剑场去,不想才迈出门槛,就听到外头声声惊呼,冲出去一望,三个玉沙弟子竟开始从半空往地下扔人,小药童们吓得四散,方平意几个有些道行的慌忙跃起接人。
他想也不想,不顾灵力有损,当即就御剑腾空,揽住一条淡红身影,缓缓落地。
低头一看,懵了:“弦……弦歌?”
姑娘没巴掌大的侧脸,高高肿着几条红指印,惊恐万分地抬眼,见是旧相识,登时泫然若泣:“沈公子!救命,不是我们!我真的不知他在哪里!他早就走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可联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沈佑却大概听明白了。
封怀昭临走时,带人去了无有乡,而后不知因何人不见了,玉沙宗几个找不到他,便怪罪到弦歌等人头上。
低头是她肿起的半边脸,抬头是姑娘们外衣都没穿的可怜模样,沈佑火冒三丈:“简直荒唐!”
放下弦歌,他回身想找人理论,谁知那三名玉沙弟子也不落地,竟又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平意望着半空的几道剑气连连摇头,吩咐药童们去取弟子服为姑娘们披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趁机问弦歌。
弦歌四下一顾,将他拖远了些,才一五一十将前两日的事说了个明白,听到封怀昭在酒中下药,那酒还被洛予念喝掉,他怒不可遏,气得嘴都不利索了:“那,那那那我小师叔如今人在哪里?要不要紧?”
弦歌摇摇头,低声道:“放心,他没事,就是腿上受了点伤。昨日一早便跟昙儿一起回莞蒻岭了。”
没事就好……沈佑松了口气,只是,究竟是怎么没事的,他不好意思细想,更不好问。
半个多时辰,往复几次,玉沙弟子竟将无有乡十几人悉数带来了碧梧派。
最后一趟,落地的玉沙弟子三剩其二,少的那个是沈佑唯一能叫上名的,郭鸿宇,全因寒烟擂上他头一个出丑的缘故。
玉沙那两人,一改往日跟在封怀昭屁股后头那副曲意逢迎的模样,变得凶神恶煞,其中一人径直踏入人堆,将弦歌拧着脖颈拎起来:“到碧梧了!我们师兄在哪儿,再不给个交代,我看谁能护你!”
沈佑一惊,一把掰开他的手,挡在弦歌面前:“你们玉沙宗好出息!跟几个凡人姑娘动手耍威风!”
“动手如何!我们师兄丢在她们那儿,她们必得要给个说法!”
“各位仙君,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封公子前日根本就没留在无有乡过夜。”弦歌嗓子都咳哑了,“不到子时他便先行离开了。没准,他是觉得无趣先回去了,如今已经到玉沙宗了也说不……”
“不可能!”不等她说完,玉沙弟子便咬牙切齿打断,“我们跟在师兄身边这么久了,他从来不会不告而别!况且,若是回宗门,他又怎会不等我们一起!”
“是真的。”吊着手臂的护院也壮着胆子走上前,“那晚,我喝多了,不长眼拦了封仙君的路,在外头街上被他教训了,赌坊的兄弟们都看到了……”
他话音一落,便被玉沙弟子一眼瞪得蹲了回去。
玉沙二人合计:“我看他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甭问了,带回去给师尊发落吧!”说着,他一步冲到弦歌面前就要拿人。
“你敢!”沈佑举剑将人挡住。
对方也不甘示弱,铮铮拔剑。
沈佑心下一沉,若是平日,一打二他未必落下风,但如今这状况……他默默一偏头,看到跪了一地的凡人,重重叹了口气,不能退,碧梧别的不多,药修管够,治个伤还不是手拿把掐。
他下定决心,拔剑起式,不想还未动作,就听铿锵两声脆响,一道月光似的剑芒在面前一闪,先他一步迎敌。
那两柄剑当即退势格挡,碧色人影飞身而下,双脚左右淩空一踏一踢,愣是将他们的剑送回鞘中去了。
沈佑一喜:“小师叔!”
银竹嗖地飞回主人手中,洛予念衣袂飘飘,站到了他身前。
第37章 逆转三光
无有乡众人如见救星,拜菩萨似的,纷纷扑上来拽住他的袖摆:“洛公子!”
“嗯,我在。”洛予念转身扶起他们,轻声安抚道,“有什么话,大家都站起来说。”
“你!少装模作样!”玉沙弟子返过神,顿时有些气急败坏,“那日你也出现在无有乡,还跟我师兄起了争执,所以你也脱不了干系!”
沈佑一惊,忍不住一阵恼火。
酒里下药这般下三滥的伎俩,没人追究,他们还好意思主动提出来。还是说,他们想趁此污了小师叔的名声?
然洛予念却并不动气,眉都不见皱一皱,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地盯住对方。
许是心虚,那人被他盯退了一步,与同伴并肩而立,似是壮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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