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河抢在众人之前开口:“但愿公子一年一上,一千龄。”
春昙一愣,今日从来了露州就没消停过,这事倒是忘了提。
第27章 无心可猜
“打开看看呀,寿星公。”众人催促道,“说是昨晚才送来的,除了弦歌姐姐,我们都还没看过。”
一圈人倒是比他还心急,连晶莹油润的琥珀肉端上来都无人在意。
春昙便先满足他们,挑开象牙扣,将盒子打开来。
靛蓝缎子上坐着一只甜白釉莲花香插,掌心大,乍看没什么特别,但他离得近,一眼看出其中玄机。
他小心取出托在掌心,丝丝缕缕的光为莲瓣画出条条纵纹。
“这叫玲珑瓷,生坯上雕出这一条条头发丝细的镂空,再拿特调的釉灌上,烧好之后薄如蝉翼。”弦歌边说,边替他斟酒,琉璃杯盏透出淡淡的红。
他不宜饮酒,这是特别酿制的糯米樱桃酒,入口绵柔,回味清甜,连晴河都能饮上几口,喝过身体发暖,皮肤泛红,故取名“碧桃红颊”。
一整晚,洛予念几乎没吭声,众人举杯时,他便也跟着啜一口茶。偶尔,他目光流连在春昙手边的莲花香插上,不必猜都知道他心思。
趁姑娘们酒过三巡,行起令来,春昙悄悄推开廊台的门。
街市上了灯,比白日里还要热闹,火光摇曳下的车水马龙,好似一场欢闹梦境。
佳酿下肚,身体微微发热,他扯松领口,侧倚美人靠,趴在靠栏上吹晚风。
街对面的赌坊,又有人赤膊被丢出大门,连衣裳都输个精光。
据说往前头倒七八十年,这片地界是一方富甲圈建的私家园子,这座三层楼台叫作“秋露阁”,专为登高望景,可惜好景不长,富商家败,偌大一片土地被人瓜分、改建,几经修葺成了露州最繁华的街,而这秋露阁也摇身一变,成了远近闻名的秦楼楚馆,多少人慕名而来,后几经转售更名,两年前交到弦歌手里,成了现在的“无有乡”。
抬头是月上枝梢,低头是佳人相约。
“你生辰,怎么不告诉我。”洛予念果然跟出来。
春昙转过头,看到他一眼闪烁,星光与灯火交织,分辨不出天上还是地下。
他倚着朱栏动了动嘴,说,不是今日,是三日后。
洛予念颐颊肉薄,皮贴骨,任何微小的表情都不易掩饰,又或者,仙君身正影也正,从来不屑掩饰什么。
春昙才说完前半句,他眉眼便松了松,唇角也微微勾起个弧:“还好。你……”
砰的一声,街边的炮竹掩住洛予念的话语。一小簇火苗嗖的飞上半空,在他们头顶处熄灭,转瞬又炸出巨响。
春昙来不及回头,看到一朵赤红烟花绽在那人眸中。
洛予念低头时,替他拉拢衣领,爆竹声声,春昙依旧听不清他的声音,却看懂了他的唇语,他问,你想要什么?
微醺醉眼像被施了法,看什么都多三分缱绻,此起彼伏的烟火升空,那人衣袍上的波纹也随之一亮一熄,像极了夜里的潮涌,而潮涌最中心,是一搜温柔的小船,摇摇晃晃。
想要什么……
春昙看着他,生出一种错觉,彷佛他只要开口,哪怕是星星月亮,那人也会想方设法兑现。
他忽然心里一酸,不论是真,还是错觉,他都不想再看这样的眼,于是伸手去遮。
“怎么了?”洛予念头一偏,捉住他的手。
春昙浅浅一叹,摇头,抖抖腕挣脱他,起身,举手扶住他的冠,小心翼翼抽簪卸下。
“拿着。”他在他耳边说。
洛予念便听话地接住,被他按在美人靠前,与他一站,一坐。
见他掏出那三根发绳,洛予念一愣,仰头问:“这不是给小孩子祈……”
春昙不由分说,向前逼近一步,膝盖顶着膝盖,洛予念自然分开腿让他站更近,春昙扶住他的脑袋,端正回原位,以指代篦,从前向后,一下一下梳理他的发,弯腰道:“人人都要戴的,给你补上。”
那人颈项一绷,微微垂下头,乖乖给他摆弄。
指尖滑过柔顺的发丝,他动作轻缓,边梳边无声念叨:“紫发运,金聚财,玉长生,福泽来……”他短暂陷入了回忆,父亲替他编发时总是很沉默,每每都是母亲开口,她说,这么些人在求神,你不开口,神仙怎么听得到。
三色线绳一圈一圈,将马尾高高束起,打结,簪被重新戴起,将福禄寿藏进温润的玉发冠。
他松开手,刚要退,忽而被洛予按住后腰,没退成。
那人抬起头,目光灼灼,又问了一次:“想要什么?”
春昙笑了,笑他扫兴,贺礼是惊喜,哪有要人家主动开口的……想必是从没过过生辰。这十年来,他的掌门师尊闭关不出,他定是没能得到应有的照拂。
春昙摇头,刚要说没什么想要,那人蓦地站起身来,环着他原地转了半个圈,伸臂护他脑袋。只听羽翅拍打扑通扑通几声,伴随一股疾风袭来,什么东西撞在那条手臂上,又咚得摔在一边。
春昙懵了懵,从他臂弯里露脸一看,也不知哪里来的一只大鸟,腹灰背蓝,就那么平躺在地上,臂展足有三尺多宽。鸟儿一声脆鸣,扑腾着跃起,巨翅扇出的风里一根蓝羽徐徐打转落下。
“这是青鹞,传信用,日行千里,就是……有些夜盲。”洛予念放开他。
青鹞转落在美人靠的横栏上,细长跗跖上绑着一只竹筒,春昙好奇伸手,那鸟便作势要啄他,又被洛予念一个眼神吓退,没下嘴,只放下翅膀遮住信筒。
“它认生。”洛予念转身回去屋里,夹了块肉在茶水中涮掉油,往外头一抛。青鹞闪电般腾起又落下,喙中夹着肉砸吧砸吧,仰头吞下,它满意后才舍得重新露出信筒。
洛予念展开信笺,阅后微微一愣。
出事了?春昙问。
“不算,但我需得去一趟碧梧。”洛予念收起信笺,“先送你们回莞蒻岭?”
他没说所为何事,春昙自然也不多嘴,只是摇摇头,往门里看了一眼。
晴河靠在弦歌怀中昏昏欲睡,春昙告诉他,今夜不走。
洛予念立刻会意,母女二人难得团聚,必然要多温存一夜:“那,明日傍晚,我来接你们。”
春昙点头,看他腰间飞出一道亮光,洛予念伸臂,青鹞翅膀一拍,落到他肩上偷懒,仙君纵身跃上长剑,在一城灯火的掩映下越飞越高,高到让人分不清那是一把剑,还是一颗星。
淡蓝光芒滑过天际,流星一般导入夜幕,春昙缓缓收回目光,敲了敲心口,也不知那人他是忘了,还是压根没想将这宝贝收回去……
难得今日无有乡不开张,姑娘们不必取悦他人,想玩什么便玩什么,几个凑在一起,醉醺醺咬耳朵,他悄然穿过厢房,弦歌见状将睡着的晴河托付给厨子许妈抱着,也跟在他身后离了席。
今夜月明无云,弦歌从怀中掏出那片油绿的“叶子”递给他。
春昙以拇指抚了抚叶脉,叶片竟在他掌中抖了抖。
此为一叶蜩,幼虫地下蛰伏十年,一朝破土,蜕皮羽化,便能一飞冲天,却只有七日之寿。这只俨然已是奄奄一息。
它用最后的力量,将叶翅最大限度向两侧伸展开,近乎透明的左翅上,写着两行小字。
第一行写:碧梧弟子已放。
看到第二行,春昙不禁皱眉。
“怎么了?”弦歌看不懂南夷文。
他无声咬出三个字。
姑娘倒抽一口凉气:“封……他……他也来了?那怎么办?”
春昙倒是没料想到玉沙会这么快就来趟这摊浑水,莫不是怕被沧沄独占了风头。
他安慰她:不必害怕,如今可是在露州,该怕的,不是我们。
他蹲到花下,将弥留的一叶蜩埋入落英,待明年,它便是花泥了。
弦歌缓过神,也跟过来,神色有些复杂:“可,一切尚未准备妥当,贸然动手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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