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手指,看着悠悠飘落的叶片,缓缓道:“阿念,你明明发现能证洛熙川青白的证据,他却不肯让你彻查,还恼羞成怒打伤你,你不是一直想不通吗?我来告诉你原因。”
他顿了顿,静静等待风停的瞬间。
“徐景修当年南下查找洛熙川夫妇踪迹时,巧遇来中原寻蛊星的蚺教人。他们一个想要除掉同门师弟,而另一个,则想带蛊星及圣器月孛回南夷,故二人一拍即合。但,合谋之事尚未动手,便被你的五师兄沈崝撞破,情急之下,他们只能杀人灭口,事后栽赃给了洛熙川!真正勾结南夷人的,正是他徐景修自己!”
万籁俱寂的刹那,他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
第66章 士可杀
春昙掷地有声,可他面对的,既不是他指正之人,也不是洛予念,而是黑暗中,山路的方向。
片刻后,一片哗然。
洛予念大惊,一跃而起。
下方盘山的石板路上,竟已无声无息站满了只着中衣的外门弟子。
如梦初醒一般,他们茫然地仰望着一片混乱的战局,阴影中,有什么东西从他们中衣下爬出,又迅速消失在草丛里,他们不曾注意,因为大家的全副注意力,都被那几条巨蟒,和春昙石破天惊的话语所吸引。
“蟒蛇!那边有蟒!”有人尖叫。
“那是谁?是,小春师弟?”有人疑惑。
“他方才说什么?是谁,杀了谁灭口?”有人求证。
“我没听错吧,他说徐长老他,他夥同南夷人,杀了沈崝师叔?”有人不可置信。
“你休要含血喷人!”混乱中,玉鈎直取春昙面门,被乌金蟒一记甩尾击歪,又重回手中。李凝气得浑身发抖,复又仗剑袭来,“当年若不是我师尊及时发现洛熙川与南夷妖人勾结,后果不堪设想!他是仙门的英雄!”
他年轻气盛,竟置缠斗的三条赤铜蟒不顾,不惜露出浑身破绽也要取他性命,春昙忽而心生同情,轻摇手腕,放弃了这个可以偷袭他的机会。
乌金蟒没动,春昙也没有躲,却有另一个声音,自人群中乍响:“徐长老!十年不见,是否早忘了我这南夷蚺教的老朋友?”
玉鈎急停,众弟子皆惊,纷纷向队尾回头。
佝偻的身躯挺直,一把扯掉身上白衣,露出一身南夷人特有的短装,繁复的银饰闪出细碎反光,像将破碎的月色披在身上。
“南,南夷人!是南夷人!南夷人杀上山来了!”
若不算十年前那场风波,两地之间,已平静六十年有余。
“南夷人”对于这些弟子,只是卷册中的符号,代表野蛮,阴毒和杀戮的符号。
他们惊惧跑开,一股脑涌向洛予念所站之处,银竹登时出鞘,冲那不速之客一剑斩下,只听叮的一声,那人仅有的一只手中,高举一把袖剑,生生格住光芒大盛的剑刃。
穷凶极恶的南夷人身后空空,“杀上山来”的,只一人,无所畏惧地抵着长剑,大步向战局靠拢,而那袖剑穗子里,晃着芙蓉石牌,正中雕刻一“修”字。
面对来人,洛予念与徐景修不约而同开口,却叫出了迥然不同的名字。
“阿虎……”
“劳罗!?”
洛予念一怔,茫然地回头,望向他的二师兄。
徐景修骇然瞠目,凸起的眼珠已爬满血丝,却不是红的,而是黑色:“你,你没死……”
“我又不是中原人,区区毒瘴奈我何!”劳罗哈哈大笑。
“可我……”徐景修双眼一觑,蓦地住了口。
“可你明明刺穿我的心脏?还将我抛尸赤沼?”劳罗将手中袖剑一亮,“徐景修,当初在蒲苏村山神庙外,我们明明说好各取所需,我将蝎蛊蛊母赠与你,让你去毒杀你的师弟洛熙川,而你,则要赠我符箓,助我顺利通过芊眠谷外所设洄水阵,带走蛊星。可你非但不守约,还算计我,利用我,请来了你的师尊!怕合谋之事败露,你私自杀我灭口,将我抛尸赤沼!”
他一把扯开褐色马甲,坦胸露背,前心的剑疤映射着后心的,赫然是一处贯穿伤,证明他所言非虚:“你们中原人,满口谎言!最是不可信!”
“一派胡言!沧沄上下,谁人不知我自幼便受师尊教诲,与你们南夷人不共戴天,怎会与你谈交易!何况当年洛熙川与妖女传言一出,第一个要拿他回来问罪的便是我!也只有我!”徐景修吃力地粗喘着,执起长剑颤颤巍巍指着他,凛然对众人道,“此人便是南夷蛊星的心腹!蚺教的妖人!当年他正与妖女暗通款曲,恰被师尊撞破,落荒而逃!我奉命追捕,从他身上截获凶器月孛,不想,他竟设计假死骗过了我,苟活至今!今日,还回来反咬我一口!”
劳罗哈哈大笑:“好一手颠倒黑白!你若要留我活口,何必下此杀招!可惜,我的心脏,天生长在右侧,否则,倒真要被你这两面三刀的小人得逞!”
洛予念一把接住他掷出的袖剑,垂眼扫视掌中的芙蓉石牌。
鲜艳致密,晶莹水润,全无杂质,这块芙蓉石出自灵津岛,上头的石刻更是师尊真迹,如假包换。
徐景修冷冷一瞥那所谓“证物”,不屑一顾,他挥袖一指琅霄峰顶的封印石洞:
“你们口口声声说洛熙川无辜,若他真无辜,妖女怎会将那害人无数的凶器送还给你们蚺教!这无疑是放虎归山!万幸师尊及时赶到,如若不然,真让邪物重新落入蚺教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哪来我中原这些年的太平!如今,妖孽之子夥同南夷的蚺教里应外合,一边在赤沼闹事,调虎离山,一边趁我沧沄空虚无人攻上山来,无非是想偷走那凶铃,顺带为他恶贯满盈的爹娘复仇!我等仙门正道,如何能容忍尔等无耻之徒妖言惑众!沧沄众弟子听令,给我拿下!”
“且慢。”洛予念攥紧那把袖剑,伸臂拦住要冲上前的李凝,转而道,“师兄,此事疑点众多,十年前,因没留活口,才悬而未决。如今这南夷人自己送上门来,理应生擒,再请师尊回来定夺……”
“你信他们!?”徐景修气急,蓦地捂住胸口,吃力地鸣喘几声,好容易才缓过一口气,“亏师尊还对你寄予厚望!你简直是不分是非!咳,咳咳咳……”
一边是朝夕相处的同门师长,一边,是来路不明的南夷人。
一边中了毒,一边操着蛊。
洛予念背后,议论声四起:
“呃,对了,这春昙,好像是洛小师叔亲自带上山来的吧?”
“是啊,他先前还装作是哑巴,他,为何要骗我们?”
“所以,小师叔是知情,还是也被他蒙在鼓里?”
“等等,你们看!那个南夷人的桃木腰牌,莫不是小庄你前几日丢的那块!春昙他……他当初还假惺惺地跟我们一起找,原来是被他给了南夷人!”
徐景修闻言眉毛一竖,绀紫的嘴唇颤抖起来,面容痛苦地扭曲着,好似比谁都痛心疾首:“好啊,你,洛予念,你好大的胆子!沧沄待你恩重如山,你竟步那叛徒后尘,对师门恩将仇……咳咳咳!”话没说完,他终于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倒在观雪怀中。
“师尊!”李凝怒发冲冠,玉鈎仓啷出鞘,径直飞向春昙,却再次被洛予念硬生生拦下,一把握在手中。
碧绿的剑光在他掌中拚命挣动,李凝不可置信:“小师叔!他们明明是下毒放蛊无所不用其极的妖人,你却还维护他们,放任他空口白牙污我师尊青白!你可知,士可杀不可辱!”
“……小师叔他,他帮南夷人?为什么?”
“我听说,当年小师叔,正是被那个洛……送上山来的……”
“不会吧……”
洛予念身后,原本那些寻求庇护的身影,又慌不择路地逃离他,刹那间,他一句辩驳都来不及出口,便沦为众矢之的,孤立无援地站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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