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灏苍山共有四峰,我们所在之处,是最大的主峰,流霞峰。”庄骞带他绕到一处高点,能将各峰位置尽览,“你看那边。 那座最高的,最远的,是龙脊峰,传说万年前,圣兽苍龙就是在这座灏苍山陨落,龙脊峰正是它的脊骨而化。不过那上头没什么好看的,你最好也不要有机会上去,如今那里只有思过崖。”
他手臂一划,往另一侧指:“冒青烟的那座是泊雾峰,峰顶是丹房和药圃,玉尘真人的居所就设在哪里。冒烟便是在炼药,有时候是青色,有时候是白色或者紫色。半山还设有闭关清修之地,内门的师叔师兄们都是在那里闭关的。”他顿了顿,“与泊雾紧挨的那座,是琅霄峰,是我派的剑炉兵府所在,若是有弟子开了窍,便可以从神兵府领到自己的剑。”
说罢,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剑柄。
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铁剑。
春昙一眼看到佩剑旁垂挂的桃木腰牌。
上头雕刻的符箓,正是沧沄弟子出入山门前护山阵所用的通行令。
“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庄骞搓了搓鼻尖,别开眼,“只要你肯用功,早晚能拿到自己的剑,到时候,我们同练!”
春昙愣了愣,心下好笑,点点头。
第60章 外人
站在听澜阁最高层,春昙的目光依次掠过书斋,校场,及远处宏伟的太清宫。
偌大的校场只零星十几弟子练剑,打眼看去,剑法均稀松平常。
方才来的路上,他故作好奇,问为何派内如此冷清,走许久都不见人,庄骞告诉他,凡是不周境那些能御剑远行的弟子,都已跟随齐敬之和几位长老赶往碧梧派。
换言之,如今派内仅剩这些入门不久或天赋不佳的弟子留守。
庄骞从旁热心解释:“那边最大的那座是太清宫。后头小一些的是瑶光阁,是掌门处理派内事务之处。再往上便是内门弟子的居所,我们这些小喽啰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嗯……应该说,除了弟子寮,书斋,校场,浴池,膳房和这座听澜阁,别的地方,我们都是非召勿入。哦对了,你才刚上山,还没看过门规吧?这里就有。”
不等春昙答,他便兴冲冲转身:“在二层,你跟我来!”
春昙对沧沄的门规没有半分兴趣,慢吞吞下楼,潮鸣滔滔不绝于耳,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吵闹,内心反倒更宁静,且,他惊异的发现,《回澜引》似乎刚巧能合上海潮的节奏,遂右手不自觉在袖中拨起弦来,脑中的旋律才过半首,便见远处剑光滑过碧空。
校场上练剑的身影不约而同都停下来,举头望着半空,洛予念一身崭新的内门弟子服在海风中鼓动翻涌,想是在弟子寮没寻见他,一路找到这里。
春昙从廊边探出半个身子挥手,对上视线的一刻,洛予念淡淡笑了。
他转身,三步并两步下楼,站在听澜阁门外时,那人也恰巧飞到头顶,缓缓下落。
春昙扬起脸,刚欲开口,便听一句:“小春,我在这呢!不是说二层吗,上来啊!”
……小春又是什么……只见庄骞伸出双臂冲他挥舞,手中还握着卷竹简。
银竹倏而一停,洛予念眉头微微一扬,不动声色地盯着那个忘乎所以的外门弟子,语气平平:“经阁禁止高声呼喊。”
庄骞一激灵,抬起头,正对上悬在面前的灵剑,大惊失色,甚至忘记行礼,傻愣愣将嘴张得柑子那么圆,那么大,好半晌,才猛地将身子深深躬下去:“弟子知错。”
洛予念并未加以责备,只点点头。
落地后无声问道:认得?是谁?
春昙摇头,一边打量着他的新衣,一边随口答:不算,方才路上遇到的,先前有过一面之缘。新衣做得这么快吗?
两人交流无声,在外人看只是面对面,距离极为亲昵地站着。不断有小脑瓜悄悄从经阁廊台探出来,好奇张望,窃窃私语。可洛予念一抬头,他们又纷纷躲进去。
春昙忍俊不禁:你是不是不常出现?
洛予念轻轻叹了口气,算是默认,带春昙原路往回走:“先前沈佑给师兄报信的时候,便告诉他我的衣裳被悬息损坏了。这布料是落泉村的裁缝铺常备的,他们有我的尺寸,便提前做好了。”他脚步顿了顿,特意等春昙赶上,与他平行,“我还替你拿了一套外门的弟子服,先穿着。入沧沄内门,须得得到掌门师尊首肯,亲手传芙蓉石牌。如今大敌当前,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你稍安勿躁,待事情平息,我再带你去见她。”
春昙欣然点头。
回到山苑甲字一号房,屋舍已被打扫干净,锦被铺得没有一丝褶皱,上头放着雪白的道袍。
“穿上试试。”洛予念解下剑放在一旁,展开袍子,比着他的双肩低头看,摆长刚好盖到鞋面,量身也不过如此了。
他将道袍套在中衣外,利落地系紧縧带,展开双臂,在洛予念面前转了个圈,凑上去问:“合适吗?”
洛予念认真端详他一番,点头说好看,还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只油纸包,托到他面前。
春昙一怔,解下麻绳,打开层层包裹的油纸,里头是几朵“花”,米白花瓣里裹着绛紫的馅儿,花蕊处,点了个红点。
“是枣花酥。去落泉村的时候,看到点心铺子排了好长的队,还有外村的人赶车来买,我便顺手带了几块回来。”
春昙掰下一瓣,酥皮乳香阵阵,入口即化,枣泥馅料细腻香甜。
“午后,我要随观雪师姐去灵津岛见师尊,不知何时回来,你若是饿了,便自己去膳房找些吃食,不过……沧沄没什么好吃,果腹罢了……”
春昙万万没想到,他这句“果腹罢了”竟不是客套。
傍晚,他寻去膳房,堂堂海上第一仙山,晚膳竟是清汤寡水的白面馒头、玉米面馒头配上一叠闻着腥咸的酱菜。他看着实在没胃口,本想神不知鬼不觉退出去,不料转身就遇上庄骞。
“小昙!”庄骞不是独自一人,身边还有两位年纪相仿的同修。他们看似客气,可肢体动作却有意无意排挤庄骞,后者还浑然不觉替他引荐。
春昙无奈,与他们见礼后,被热情地拉去一边:“吃完了吗?怎么就你一个,洛予念师叔呢?没跟你一起?”
一听到洛予念的名字,那两位弟子略显冷漠的态度倏就变了,也凑过来追问他:“这,这位师弟,你是洛小师叔带进门?”
“小,小昙师弟,你住在哪号房,先前怎么没见过你?”
“那,你日后是要拜在师叔门下吗?他才这么年轻就要开门收徒了吗?”
他们声音不大,奈何沧沄门规食不言,膳房内很是安静,他们的对话清晰地飘进去,立马吸引了无数目光,不断有人匆匆结束进食,凑到门外来,鼓着腮帮子,东西都来不及咽下:“真的假的!洛小师叔要收徒?何时啊?”
一瞬间,耳旁聒噪起来。
春昙叹了口气,抬手搓掉下巴上的面屑。
“嘘!!!”庄骞一边过意不去,替他挡开推搡的人群,一叉腰,狐假虎威起来,“各位别吵!小春师弟不会说话的,一个一个问!”
众人听闻他不能言语,顿时安静下来,或是同情,或是不好意思,纷纷稍稍退开一步,围成一个小圈。
十几双眼睛忽闪着,期待地看着他。
春昙如实给他们泼了杯冷水,摇了摇头。
谁知道,这水好似不够冷。
“啊,是不知道还是不收啊?”庄骞追问道。
大家好似也不在乎他怎么答,你一句我一句,比方才更嘈杂了。
“所以,明日他来教剑术课,是不是为了看看大家资质如何啊?”
“明日是洛小师叔来教剑?不是李凝师兄吗?”
“方才我在太清宫门前遇上李凝师兄了,他说再过七日便是庚申,徐长老例行闭关,他身为长老唯一的亲传弟子,当然会去护法。”那人顿了顿,“如今,代掌门又带着几个长老和师兄们奔赴碧梧,总不能是观雪师叔来教吧,那自然,只剩洛小师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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