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金光一闪,他下意识躲了一下。原来,是一根金簪,和他先前送给爹同乡那个很像。
“朕发现,你好久没簪那根祥云金簪,以为被下面的人偷了又懒得追究。”尹北望塞进他手里,“赏你一个差不多的,再想用时,就用这个。”
夏小满心里像碗油泼面,滋滋啦啦地冒着香气。他脸色飞红,把簪子纳进袖口,“没丢,是送给我爹的同乡了。”
“另一个小满呢?”尹北望随口问。
“它有点泄泻。”
“谢谁?它还有别的主人?”
夏小满笑道:“吃坏东西,跑肚了。”
“哦,还用上医书里的词了,怎么不说它体虚滑脱呢?”
二人一起笑了。
夏小满收起笑意,有些忧心,怕松鼠死掉,它已经很老了。
尹北望侧头逗他:“朕让太医给它号个脉?”
夏小满抿嘴忍笑,捂着眼睛故作伤感,想听更多俏皮话。谁料,男人竟说:“我们再像上次一样,一整天十二时辰都呆在一起,四处逛逛吧。”
他心花怒放,看了看对方有些憔悴的脸,选择拒绝:“不必了,陛下把这一天用来补觉吧,你脸色不好。”
尹北望蓦然止步,有些动容。似乎想问,这不是你最想要的?为什么,要放弃你最渴望的,只为让朕好好睡一觉?
他的脸有点泛红,掩去了憔悴。他甚至显露出痛苦的神色,为从未触及的某种境界而懊恼。
这时,夏辉从后面赶上来,说有两名官吏觐见。夏小满一听姓名,都是东宫的故吏。
尹北望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说应该是西南匪患的事。先前,是叶家老三在那边剿匪。实在不行,还是再叫他去吧。
“从前东宫詹事府的那些人,越拧越紧。今天参这个,明天参那个。”尹北望无奈,“朕不愿搞党争,可为了应对战事,不得不愈发重用他们,来制衡其他人。”
半月之后,天崩地裂。
尹北望本想让叶三去西南剿匪,恰好文茹郡主欠安,便准了他七天的假,居家照顾母亲。同时,也准了在工部任职的叶大的假。
结果,兄弟俩逾假不归。
第404章 被嫌弃的眼泪
尹北望觉得蹊跷,叫夏小满带上礼物去叶府看看。夏小满在花厅坐了半天,点心都吃撑了,还不见叶家兄弟。问管家,管家说去催催,也没了影。
夏小满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叫随行的侍卫去搜。
这才得知,叶家人借着“为主母祈福”的幌子,在后花园的小楼斋戒,而后集体消失。只留下毫不知情的几百奴仆,这帮人还觉得挺自在,清闲度日。
招待夏小满的管家,是打掩护善后的,也是最后一个开溜的。
叶霖投降了。叶家叛逃了。
夏小满眼前发黑,浑身抖如筛糠,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宫的。他做足铺垫,才禀明此事,可尹北望还是当场昏厥。
叶皇后得知消息,没来探视,而是避到风和园,寻求叶太妃的庇护。
“抄了叶府,还有叶霖三个亲家的家。”尹北望一睁眼,便嘶哑地下旨,“所得全部没入国库。所有奴仆,女的发卖,男的送铁矿场。至于沾亲带故的其他官员,暂不追究。”
前来请安的妃嫔中,有一个哭成泪人儿。叶三的岳丈家,也是她的娘家。
“别哭了,朕还没死呢,都下去。”尹北望冷淡地把头转向里侧,合起双眼。
周围清静了,他才起身,就着夏小满的手喝药。在药汤的滋润下,嘴唇不再惨白。
“叶霖这老家伙,太不要脸了。”他被呛到,咳了几下,“朕不想影响他们父子带兵,才没派人盯着叶府,结果……脸都不要了。”
“慢点喝。”除了这个,夏小满也不知说什么。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难道说,会有转机的?谁都知道,不会了。
主仆俩四目相对,都很平静。静默中,喝药的声响,像一个人溺亡前的挣扎。
春分之后,传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博观城解围了,叶霖和麾下几万瘦兵弱马自由了。坏消息是,昌军主动解围,叶家军改旗易帜,归顺于昌。
整编之后,昌军继续向东、南推进战线。有的州府殊死抵抗,守军尽墨。有的州府望风而降,百姓因免除债务、减免赋税而欢欣鼓舞。
目前,昌军距兆安一千三百里。
夏小满觉得,自己大概活不到二十六岁的生日了。入夏左右,甚至更快,战火就会烧到兆安。
城里,百姓如常生活,歌姬凭栏轻吟。
一方面,消息闭塞,心存幻想,觉得我们大齐没准也能冒出个战神,力挽狂澜。另一方面,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想背井离乡。而且,听说昌军不屠城。真到那一天,就顺天应时吧。
转眼清明。
夏小满刚从城外为爹扫墓回来,夏辉就急匆匆而来:“干爹,你可回来了!”
夏小满心一沉。
“有个投敌的官员,揭发齐国内廷的大总管,也就是干爹你,贪得无厌,向地方官索贿敛财。”夏辉越说越急,像烫嘴似的,“他说,搜刮民脂民膏,都是为了填你的胃口,把烂账全算在你身上了!还亮出了你的亲笔信,惹得民愤滔天。”
夏小满心绪翻腾,却面色无澜:“我也是为皇上分忧,处处都要花钱,只好从贪官身上榨。”
“咱走吧,我有钱,够咱爷儿俩过一辈子。”
“阿辉,你自己走吧。”夏小满真诚道。
夏辉哭了,不肯走,说要陪着干爹到最后一天。他虽是太监,还贪财虚荣,可也是个有种的男人。
“别哭了,叫人看见不像话。”夏小满揉了揉干儿子的脸,自己也红了眼眶,“我得去更衣侍候皇上了。”
嘴上这么说,他却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乱乱地想着。
风雨飘摇,大厦将倾。时至今日,他依然不后悔放走了叶星辞,他觉得挺不可思议。
他在一个拐角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手,白皙细腻,从未摸过兵器。不,摸过,在去往江北的渡船上!他反抗水贼,结果……
可是,这双手,释放了一个所向披靡的战神。
他合起双眼,听着风声。听久了,似乎出现幻觉。
他听见号角撕开天际,战鼓如山神捶胸怒吼。刀剑铮鸣,箭雨破空若蝗群掠过野草。铁蹄轰隆,踏碎沙石……
叶小将军,一定还骑着那匹白马吧。那白马,也是我放走的。他们的故事里,永远有我。
“小满。”
夏小满蓦然睁眼,被拉回重重宫墙之内。琳儿亭亭玉立,递来一条手帕。他这才发觉,自己流泪了。
夏小满没接手帕,在身上摸索,最后用衣袖蹭了蹭眼睛,“你不是在风和园,侍候皇后娘娘?”
“我来帮娘娘取些东西。”琳儿犹豫一下,大着胆子,替他擦泪。他没冷言冷语,国都要亡了,很多事也没那么要紧了。
“取了就尽早回吧。”
“我听说些事,关于你的。”琳儿柔声细语,“我知道,是那些贪官给你泼脏水,你不是贪财的人。得来的银子,肯定都用作军需了。”
夏小满猜,她又有求于自己。可他还是珍惜这份善意,哪怕是装的。他面无表情,直白道:“什么事?趁我手里还有点权力,能帮则帮。”
琳儿神色一喜,求他安排自己出宫。她期满了,可以走了。
夏小满点点头。
“说准了啊!”琳儿脚步轻盈地离去。走出很远,她四下看看,把给太监擦过泪的手帕丢了。
夏小满没看见这些,也不再在意,仍漫无目的地散步。偶尔有人朝他行礼,紧张极了,以为他在检查什么。
不觉间,走到一片熟悉的殿宇,仿若步入一场旧梦。
东宫。他步履一顿,迈入宫门,竟看见几名御前侍卫。他们说,皇上正在从前的书房。不知怎么,突然想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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