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具焦黑尸首,纵横交错。从残躯颈部的伤痕判断,皆一刀毙命。
叶四在焦臭的黑烟中茫然呆立,仿佛置身于泥淖。
“老四,离那远点,当心染病。”二哥追上来,将他拉出黑烟,“这些同仁,都是舍身取义,走得也没有痛苦。”
“为何不思救治?”叶四呢喃。
二哥痛心道:“病症不明,无药可治。这是瘟疫,必须当机立断,否则累死三军。攻城失利,被昌军反攻,我们已损失惨重,不能再出岔子!”
“何不多试试,尽人事?若你病了,父亲病了,也被迫成仁?”叶四注视着无言以对的二哥,眼里带泪,眉间含恨,“是皇上的决定?若他染病,也主动驾崩吗?”
二哥吓了一跳,皱眉堵住他的嘴:“胡说什么!万岁当机立断、行事果决,这是没办法的事。死百十人,总比死千万人要好。打起仗来,死得不更多,也没见你哭天抢地!”
“不一样!战火无情,人该有情!”叶四凑近二哥,哑着嗓子,“我猜,是皇上派人投毒。”
谁料,二哥接下来的话犹如一记闷棍,敲在他心上。
“猜对了,而且,是我执行的。”叶二叹了口气,也知道这是天打雷劈的毒计,“昌军兵锋正盛,必须挫一挫他们的锐气。我们已提前开始防疫,可惜还是有人中招了。”
“事情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叶四在错愕中微微摇晃,仰望不断升腾的焦黑的烟雾,指着那些尸首,“倒不如,让他们被昌军俘虏了。”
“你说什么?!”叶二不可思议。
“倒不如,让他们被昌军俘虏了!”叶四骤然拔高声音,“被俘的齐军将士,也病倒无数,宁王没一把火烧了他们,反而积极救治!你们呢?伤天害理,杀害同袍!”
“宁王妇人之仁。”
“我亦如此。”叶四悲哀地摇头,跨上马背,头也不回地向北驰去。几个亲兵立即追随。
“老四!你回来!”
身后传来心痛的呼喊,叶四高声回应:“我把一条胳膊留给大齐,已报答家国!”
“老四!叶星灿——”
望着决意投敌的兄弟,叶二挽弓搭箭,却颤抖着难以松弦。终于,泪水和双手一起垂落。
他呆立许久,回到营中,将这一消息委婉地告知皇帝和父亲。竭力找补,说老四和小五一样,受刺激疯了。老四只是去北方散心,绝非投敌。
又一个儿子叛逃,这打击像一把刀,将叶霖眉心眼角的纹路砍得更深。
尹北望神情淡漠,没撕破脸发怒,平静地开口:“叶大将军,令郎知不知道些什么了不得的机密,会影响重云关的防务?”
叶霖合起双眼,敛去泪光,摇了摇头。
“城防要加强,检查疏漏。”尹北望淡然处之,“别难过,军务要紧。都是一家人,朕相信他会幡然醒悟。病亡士卒和百姓的抚恤,从内廷出。朕伤口作痛,就不多说了。”
回到御帐,尹北望踹翻桌椅,又砸了屏风和花瓶。发泄过后,他恢复冷静,闪进里间。
夏小满刚灌了黄泥水和绿豆汤,正伏在床边呕吐,由一个太医两个太监照顾着。那只也叫小满的松鼠立在他背上,用前爪敲打,简直成精了。
许是泥巴里的什么东西起了作用,渐渐不吐了。
服下汤药,夏小满觉得自己重返人间,窝在被里发呆。松鼠趴在他枕边,从腮帮翻出一颗花生,细嚼慢咽。
尹北望摆摆手,屏退旁人。
主仆互相看着,许久无言。还是夏小满先开口,虚弱道:“陛下,若还没有治病的法子,你会不会把我也杀了?”
“朕这不是没杀你么。”尹北望轻描淡写,“朕的心,到底不够狠。明知你可能会将病传给更多人,还是藏着你。”
夏小满扯出一丝笑。
“只有在你身边,被你的大眼睛看着,朕才觉得安心。”尹北望坐到床边,目光透着怜惜。他伸出手,想摸摸那苍白的脸,又缩了回去,怕染上病。
为了掩饰这个退缩的举动,尹北望转而帮夏小满整理被子,触感鼓鼓囊囊。他蹙眉,从被窝扯出一个大包袱。打开来,是些金银细软、干粮点心,还有给松鼠的干果。
尹北望愕然。
他一把揪起试图装睡的病人,质问这是搞哪出。你们这两个小满,要出走吗?
“我不想伺候你了,陛下。”夏小满在男人的钳制下晕乎乎地摇晃,“我要去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买个小院,种菜养鸡。”
“你是怀孕了吗,这么有种!”尹北望怒吼,松了手。又茫然失措,像无家可归的孩童。
夏小满身子正虚,勇气却空前的足:“陛下,若有人行刺,我会毫不犹豫挡在你身前。可是,我不知该怎么去喜欢你了。制造瘟疫,会遭天谴的!我不要在你身边,我怕雷劈下来时,燎到我。”
第351章 绝密消息
“你——”尹北望眼中闪过阴冷的杀意,而后是恼怒、沮丧和无助。沉默半晌,他为夏小满盖好被,低柔道:
“朕不是恶人。朕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不骄奢,不享乐。朕想治理好国家,让大齐越来越好,令天下归一。你是朕最贴心的人,我们没有夫妻之名,却胜似夫妻啊。你爹死了,你又没儿女,难道连朕这个唯一的亲人也不要了?”
夏小满蒙起脸,不吭声,心口泛起阵阵涟漪。真的胜似夫妻吗?
“朕是输急了,又受了伤,才出此下策,现在也悔恨不已。朕不适合带兵打仗,我们明日就起驾回宫。朕伤成这样,还指望你照顾呢。”
说着,尹北望反手在伤处揉了一把。听见他痛苦地嘶嘶吸气,夏小满立刻冒头,忙唤太医。
“你看,朕的伤口都被你气裂了。”尹北望含着笑意,温柔地威胁,“这次朕不追究,再说胡话,朕饶不了你。就算不打你,也要狠狠打你干儿子一顿。”
夏小满听懂了,迭声道“奴婢该死”,心疼地轻抚那被血染红的衣裳。
“小满,你怎么了?”尹北望不解地嘀咕,“从前你知足常乐,和你的名字一样。现在成了矫情鬼,不知足。你借机闹别扭,不就是想让朕怜惜你?放心,朕牵挂着你呢。”
夏小满无言以对。
他不是不知足。是窥见过真爱和仁善的模样,就忘不掉。它好美,像一团美轮美奂的火焰。火星溅到他心里,蔓延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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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星辞端着一砂锅的肉糊糊粥,快步穿行于军营。煲了近一个时辰,浓香软烂,适合病人下咽。
忽然,被一道倩影拦住。定睛一看,竟是公主的夫人,又一场欺骗性婚姻的受害者。
妇人福了一福,冷冷道:“叶将军,请你今后别再拐着拙夫喝花酒了。”说完,轻移莲步而去。
啥啊,没头没尾的……叶星辞有点发懵,放慢脚步走着。哦,明白了!公主的夫人依然在意那件事——公主和子苓等人道别,散光银钱,又沾一身脂粉香。
这女子以为,是自己拐着她丈夫喝花酒,结识了风尘女子。
叶星辞有心告诉她真相:你相公是齐国的公主哦!可这是公主的私事,该由公主自己坦白。
“逸之哥哥,吃饭了。”叶星辞轻声唤醒爱人。
楚翊支起身子,瞄一眼碗里的糊糊,迷离地问:“这是我吐的吗,我又吐了?”
“是粥啦,很好下咽,补身体。”叶星辞扶起男人,舀起一勺,贴心地吹凉,送到对方嘴边,“啊……”
“啊……”楚翊裹着被子,乖乖张嘴。抿了一口,原本洋溢着幸福的五官猛地皱成一团,表演了个变脸:“怎么有股怪味,是不是有毒?”
“不会,我亲手熬的,嘻嘻。”叶星辞赧然一笑,“我没怎么下过厨。”
闻言,楚翊精神振奋,幸福重回脸庞,“我再仔细尝尝……嗯,真香。是我的问题,我嘴里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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