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之是对的。”叶星辞语气干脆,“江山一统,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大齐天子无能,太子失德,不配江南百姓的供奉。回了顺都,他若宽宥我,我便继续与他并肩同行。否则,我也不强求,带着我娘,换个地方重新从军。打拼几年,照样当将军,打回江南去!到时,九爷自然就原谅我了。”
唉,说得激昂,可他连枪都不敢摸了。假以时日,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只认你,当我外甥媳妇。”陈为红了眼眶。
叶星辞动容地笑了,点了点头。
“可爱的外甥媳妇,舅舅我能坐会儿车吗?”
“不行,我没劲了。”
走到中午,叶星辞饿得发晕。昨天的佳肴,消耗得一点不剩。他一屁股坐在路旁,出了个招:“四舅,你用罗雨的刀,把头发剃光,然后去化缘吧。”
陈为连连摆手:“回了家,我还要娶听荷做你舅母呢,光着脑袋怎么成亲。”
“还俗呗。”叶星辞大笑,见一个瘦小的妇人坐在远处,单手捂额,似乎头晕。
娘?他狂奔过去,才发现是陌生面孔,约莫四十多岁。他一阵失落,却还是柔声道:“大婶,你怎么了?”
“突然头晕。”对方叹道。
得知大婶家住得不远,叶星辞便请她坐上板车。心想:午饭有着落了。待会儿大婶留我们吃饭,就算她只是客气一下,我可不能客气。
“你这是,送同伴的尸首还乡?”大婶怯怯地瞟一眼盖着草席的罗雨。
“没死,受伤昏迷了。”
下了官道,进入一片村庄。南行半里,停在一片篱笆院前。院落宽敞,屋舍井然,还有鸡鸭猪狗。叶星辞放心了:这家日子过得不错,我可以多吃一点。
“麻烦你了,俊后生。”大婶已经缓过劲来,下了车,笑着道谢。
快说啊,快留我吃饭……叶星辞咬着嘴唇,眼巴巴地瞧着她。他正犹豫,想开口讨饭,只听院里冲出一个有点耳熟的女声:“娘,来客了?”
随之而来的,是个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她随意扫来一眼,五官惊喜地舒展,扶着后腰快步迎上来:“恩公?王飞兄弟!”
“王姑娘?”叶星辞也立即认出她。
原来,是他闯入喀留敌营,冒死救回的五个民女之一。随后的路上,二人同骑一马,结下友谊。
此刻的她,气色红润富态,眉宇间不见丝毫愁苦。
“你这是打哪来?快,快进屋坐。”王姑娘热情招呼。
大婶一听是恩公,连忙将叶星辞迎进堂屋。他瞄着院里的鸡棚,心想:恩公想吃鸡,能不能炖一只。
王姑娘奉上茶水瓜果,为叶星辞介绍。原来,大婶是她婆母。
拄着拐的公爹也闻声出来,张罗饭菜,洒扫院子。听见鸡在“咯咯”挣扎,即将殒命,叶星辞与陈为对视一眼,欣喜一笑。
“何时吃?”叶星辞看向王姑娘,“啊不,何时生?”
“这几天肚皮发紧,眼看要生了。”
叶星辞连声道喜。听王姑娘讲,朝廷的新政推行之后,百姓负担轻了。不用按人丁缴税,多生几个也养得起。
“对了,我还留着它呢。”王姑娘取来一个木匣,里面是那支羽箭——曾伤了她的腿,又被她用来杀死喀留兵。
叶星辞问她,怎么不在鹰嘴关那边生活了。
“获救之后,我过得很难,闲言碎语要人命。”王姑娘神色一暗,抚摸着羽箭,又振奋道,“多亏这支箭,给了我勇气。我想,我连杀人都不怕,还怕人嚼舌头?不过,我还是选择换个地方活。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对吧?”
叶星辞没问她,现在过得如何。从她的神态气色,和她公婆对自己的态度,能看出她过得不错。
“王飞兄弟,你……是不是在军中遇见难事,私自跑出来了?”王姑娘有些小心地问。
“王飞”这个名字,让叶星辞苦笑一下。她说得很委婉,其实是说:边境有战事,你们是当了逃兵吧。
叶星辞没否认。只说,自己赶着回顺都,救治重伤昏迷的同伴。
王姑娘也没多问,忧心道:“像你这样慢慢走,再过个十天半月也到不了。你较去年消瘦了,这两天住我家,好好歇歇脚。”
傍晚,王姑娘的丈夫从城里送菜归来。那是个结实憨厚的年轻人,听说恩公到来,又开始杀鸡,还取出珍藏的黄酒。
叶星辞想,明天一早就走吧。再住两天,满院的鸡都消失了。
婆母收拾了厢房,拿来新做的衣服,还把家里最好的铺盖给他们用。并说,已经约了屠夫,明天上门杀猪。
叶星辞慌忙劝阻,说再长长膘,过年杀,不然太亏了。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婆母麻利地铺炕,“我儿媳命苦,我当她是亲闺女。你救了她,就是我们家的恩人,这点招待微不足道。”
叶星辞以自己不爱吃猪肉为由,堪堪保下猪命。
他洗了个澡,躺在干净厚实的褥子上,摸着充实的肚皮,身心放松。这是连日来,住得最舒适的一次。
更开心的是,王姑娘生活美满。他当初的勇气,正在她身上延续,并将传给新的生命。
“小五,明天走之前,多要点口粮。”睡在身边的四舅嘀咕,“饥一顿饱一顿的,饿怕了。”
叶星辞“嗯”了一声,沉沉睡去。后半夜,却被腿部的剧痛逼醒。那种深邃的钝痛,像只手在血肉里大肆翻搅。看来,患处又恶化了,不得不处理。
他点起油灯,看了看酣睡的四舅,拿起罗雨的刀,来到房间一角。他褪下一条裤腿,忍着强烈的抵触感,将刀刃在火上燎了燎。接着,咬住自己的一把头发,朝患处猛一挥刀。
嗤——脓血溅出。
叶星辞眉头一颤,额角冷汗如豆。
他一点点朝外排挤脓血,挤了很久,直到血液完全呈鲜红,腿也不再肿胀。做这一切时,他很平静,也没吭声。汗水汇在颤抖的下颌,如雨中的檐角。
敷药包扎后,叶星辞收拾干净,换上新衣,若无其事地重新入睡。
翌日上路前,他能感觉到,腿正在好转,这让他松了口气。接着,这口气又提了起来。因为,王姑娘的丈夫把家中骡车的缰绳交到他手里。
“这——”
“恩公驾车去顺都吧,方便点。”年轻汉子爽朗地笑着,“车上装了不少吃的,还有一吊钱,用来住店。我本想为恩公驾车,但内子临产,家父腿又不好,家里实在离不开人。”
叶星辞惊诧万分。
一辆骡车,是普通庄户人家最贵重的财产,居然就这么借给自己。他张了张嘴,没拒绝,因为他拉车的能耐确实比不过骡子。
他连声道谢:“我到了地方,就托人把骡车赶回来。你放心,一定送还!”
“不碍事,不急用。”一家人爽快道。
叶星辞生疏地赶车离去,走出很远,还能看见王姑娘一手扶着后腰,一手高高地挥舞。
“多亏你广结善缘,救过那女子,我们才有骡车坐。”四舅悠闲地倚着一大包吃的,手里剥着一枚卤蛋,“这下,可以看看风景了。”
叶星辞也侧目,看向官道旁的农田。阳光如金缎,温柔地铺在广袤田野。他一路当牛做马,终于有闲心赏景。
骡子很温驯,走出几里,他便掌握了驾车技巧。骡子胸前有个铃铛,伴着车轮滚滚叮当作响,和着清脆鸟鸣,叫人对前路生出无限期许。
“小五,加一鞭,跑起来!”陈为开心道。
“坐稳喽!”
叶星辞挥动长鞭,鞭梢一声脆响,骡子小跑起来。清风扑面,二人快乐地颠簸,有说有笑,猜测几天能到顺都。叶星辞猜六天,陈为猜七天,还下了赌注。
“四舅,你输定了,毕竟我驾车。”
“下午换我来。”陈为正笑着,忽然大叫,“哎哎,罗雨要颠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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