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辞白了他们一眼,讪然垂眸。可是,牛皮都吹出去了,他言出必行。何况楚翊说,绣得再难看也会用。
楚翊也是言出必行的人。
掌柜才不管“我朋友”和“我”是不是同一个人,麻利地翻出各类刺绣用具:“顶级蚕丝线和锦帕,江南来的,看看这光泽。绣针,粗细都有,来两套,得有一套备用的么。还有这种尖头小剪刀,剪线头的,最好用了。再拿块蜜蜡,不小心把丝线弄毛糙了,用蜡块这么一擦,就滑溜了。再拿一本针法秘籍……对了,你留指甲了吗?”
叶星辞飞快瞄一眼双手,“我……我朋友没留指甲。”
“这就不好办了。”掌柜面露难色,“用到细线时,得用指甲劈丝啊。”
“啊,那怎么办?”
“不怕,这就需要用到本店发明的劈丝专用工具了。”掌柜亮出个简陋小铁片,“一两银子两个。还有,至关重要的绣绷,也得来两个。”
走出铺子时,叶星辞迷迷糊糊地花掉不少银子,做贼似的将一包刺绣用具揣进前襟。
听见属下们在旁窃笑,他难堪地争辩:“笑什么,我就不能通过绣花来培养耐心,提升品味,陶冶情操吗?再说了,江南也有男绣工,没什么丢人的。技能就是技能,不分男女,军营里大家都是自己缝补衣物的。”
“叶小将军,我怕你有一天会变得跟夏公公一样。”宋卓搭住叶星辞的肩膀,嬉皮笑脸,没心没肺地玩笑,“总是低眉垂眼,就像初次上街的深闺小姐,怕遭人调戏似的,也就能跟手下的宫女太监们厉害。”
几人哄然大笑,带着嘲弄,只有叶星辞没吭声。他不知怎么解释,喜欢上男人并不会损耗自身的阳刚之气,反倒使人勇敢——去动手学一项新鲜技能,这就是勇敢。
第125章 制胜妙计
“我总觉得,夏公公活得很拧巴。”于章远犀利地点评,“他好像不乐意做太监,又非把自己困在宫里。”
“恋权呗,人家可是总管。”司贤掐着腰,故作忸怩,模仿夏小满细嫩的嗓音,“都晃悠什么呢?这地也没扫,花也没浇,殿下的衣服熨了吗?”
“哈哈,太像了!”于章远大笑,“他在东宫支使别人时就这样。”
对他们而言,太监是异类,是独立于男女之外的另一种存在,可以肆无忌惮地在私下里打趣。有时,他们也调侃福全福谦,但人家满不在乎,都是几岁时就净了身,早已坦然接受了命运。
叶星辞冷冷喝断几人的笑声:“差不多行了。我倒觉得夏公公能屈能伸,行事干练,比你们强。南北奔波,把身子都累垮了。他做侍卫前都不识字,全是后来自学的。何况,他是被迫当的太监,天子一怒,谁都可能摊上那种事。”
“换了我,宁死也不受宫刑。咔嚓一下,活得还有什么意思?”司贤嘿嘿一乐,调头直奔青楼,“你们先回吧,刚才有姐姐朝我招手,好像跟我很熟似的。我去看看,是不是上辈子的熟人!”
“哎你——”叶星辞狠狠骂了一句,却没阻止。司贤能有这么个爱好,多少可以缓解离家在外的苦闷孤单。
他调侃余下三人,是否也要去消遣,自己这有足够的银两。三人都挠着头,腼腆地笑了,不敢去风流阵里闯一闯。
叶星辞继续朝府衙散步,有感而发:“小时候,我也私下里笑过夏公公,但现在不会了。我跟九爷在一起,学到了很多东西。他胸藏沟壑,有颗悲悯心,能洞察体谅世间的参差。每个人,都各自有着跌宕的一生,和旁人看不到的苦痛。你的世界四季如春,另一人的世界或许正大雪纷飞。”
“你就夸他吧。”于章远调笑,“色不迷人人自迷,心上的人儿,怎么看都顺眼。”又面露敬佩,“该说不说,九爷真是宽仁。锣鼓喧天的娶个男的做媳妇,硬是忍下来了,搁我可受不了。”
叶星辞狠狠怼了好友一拳。
夜里,待楚翊睡下,他燃起数支蜡烛,对着针法书学刺绣。同时构思,如何布局才能将水贼一网打尽。
这种细活磨练耐心,能让人心思也变细。静心思索中,思路愈发宽广,一切都如一盘棋清晰地浮现脑海。他很开心,这是他距离梦想——成为一个将军,最近的一次。虽然,只是对付百十来个贼人。
“嘿,我想到一条妙计!嘶……不妙……”他不留神刺破了手指,叼住指头止痛。
脚步声渐近,他慌忙把绣绷遮掩好,托腮望着半空,作发呆状。一道高大的人影绕过用于隔断的屏风,手端茶盏,衣衫松散地挂在宽阔的肩膀,露着健朗的胸线和腹肌。
“干嘛呢?点这么多蜡烛。”楚翊声音嘶哑,饱含睡意。
“寻思事。”叶星辞淡淡瞥去一眼。你咋起来了,吓老子一跳。他端详衣衫不整的男人,道:“把衣服穿好哦,别在我面前卖弄风情,我不喜欢心脏乱跳的感觉。”
“该不会又在偷偷哭吧?想家了?”楚翊似乎很怕看见他的眼泪。
“小瞧我!”指尖又冒出血珠,叶星辞吮了一口。
“饿得睡不着,啃手指?”楚翊哈哈大笑,晃悠着走开。
听动静,他披衣出门了。半晌回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手擀面。大骨汤底,卧两枚莹润的荷包蛋,撒一把清香的葱花,点几滴醇厚的香油。
“我做的。”淡淡说了一句,楚翊就回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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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着,薄雾从暗沉的江面腾起,像快要沸腾的汤。影影绰绰,望不见岸。
雾漫进船舱,拂过叶星辞苍白的面孔。他饱腹登船,结果晕船了,把早饭吐个干净,初次坐船渡江的兴奋感也吐没了。而且,他昨夜苦学刺绣技法,没睡好,就更加难受。吃了楚翊给的山楂糕,身上才舒服点。
浮浮沉沉,借着风向蛇形前进,一个半时辰才靠岸。
渡口旁仪仗旌旗迎风卷舒,齐国官员列队迎候,以临江的建同府知府为首。那伙水贼,据说就分散藏匿在这附近的村镇。
楚翊率先步下翠屏府的官船,一袭绛红的团龙袍,胸前的行龙已变为正龙,昭示亲王的雍容。束发金冠嵌着四颗北珠,光芒润泽,衬着玉树琼枝般俊逸的面庞。他手持皇帝亲授的旌节,竹为节柄,长三尺,缀以三重旄牛尾。
叶星辞晕乎乎持枪随后,感觉地面如薄饼般在脚下浮动,两条腿不走直线,差点掉水里,多亏于章远搀了他一把。
“哎呀,驸马爷驾临,敝府荣幸之至。巡抚大人今晚就到,命下官先行接驾。”建同知府腆着肚子快步相迎,官袍的玉带卡在怀胎七月般肥硕的肚腩,随着步伐颠动。
楚翊笑着拱拱手:“幸会。”
“区区水贼,何劳驸马尊驾。”建同知府将楚翊一行人引下栈桥,口中流利地打着官腔,最后祝福:“下官祝驸马与公主早迎弄璋之喜。有道是,琴瑟和鸣早结珠,富贵长寿福满堂。”
楚翊苦涩地扯扯嘴角,似乎在说:别说了,别说了。你们公主早就跑了,我娶了个臭小子。
终于再度踏上故土,叶星辞心潮翻涌。他俯身掬起一把微湿的泥土,沉醉地嗅了嗅,似乎闻到了娘亲的气息,不禁热泪盈眶。于章远等人也都很开心,小声议论着:“终于又回到大齐了,要是能回兆安看看父母就好了。”
叶星辞小心地将故土包进手帕,揣在胸前。忽然,他看见面前的柳树枝杈上蹲着一只小松鼠,孤零零眺望雾霭弥漫的江面,像在等人。倒是很像夏小满的那一只,也叫小满。
叶星辞吹口哨招呼它,它机灵地转了转脑袋,沿树杈溜走不见了。他叹道:“唉,被一个生灵全心全意地等着,也是一种幸福啊……”
在最近的郡县安顿下来,入夜之后,双方聚在县衙的花厅宴饮。
漫长的寒暄过后,巡抚和知府各自送上见面礼,说是算作驸马与公主大婚的贺仪。礼物之丰厚令叶星辞咋舌,珠宝琳琅,金器璀璨,仅送给公主的臻品金丝燕盏就有两斤。楚翊只笑纳了燕盏和一些团茶,没收黄白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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