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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在飘雪,一丝风也没有,仿佛老天爷停止了呼吸。
叶星辞坐在窗边,细细地刺绣,专注到几乎成了斗鸡眼。那惯于握枪的手捏着绣针,手指纤长而有力,引着针线纵横穿行。这项无趣繁琐的活计,带给他一种轻盈甜美的快乐。仿佛天上飘的雪,都成了绵白糖。
他的技艺精进了。这一次,终于一眼就看得出是柳条,而非畸形绿葡萄。
“还差一半,明天应该就差不多了。那小子要是敢说丑,我就把他的头拧一圈,让他宁王变拧王,哼。”
呼,房门开合。叶星辞淡定地将东西收好,在面前摊开一册书,假意阅读。
“小五?”来人一进门就开始找他。伴着沉稳的脚步声,他的“夫君”从屏风后绕过来,斗篷还沾着雪沫,眼睫也残留着一点雪,很快消融了。
“看书呢,这本写的什么?”楚翊解开斗篷递给罗雨,随意在对面落座。湿润的眼睫下,一双深目弯着笑意,晶亮如藏着两滴朝露。
“里头写了好多个字。”叶星辞玩笑道。他根本就没在看,当然不知内容啦。他推开书,转移话题:“跟李大人聊得怎么样?”
“我们促膝长谈,我发现,他做事非常有条理,比我想象中还干练。”楚翊赞叹不已,“他只在城里待一天,马上又要去外县。一个县一个县监督新政试行,最后再动翠屏城周围。因为,这附近的乡绅最有权势,都是些举人秀才,也最有可能找茬抗拒。假如六个县都顺利试行,把他们围起来,也就水到渠成了。”
如果这样的能臣廉吏,属于大齐该多好,叶星辞不禁想道。不,李青禾常有,而慧眼识人,敢委以重任,也敢在背后担责的九爷却不常有。李青禾敢放开手脚,是因为有人撑腰鼓劲。
“小五,你手怎么破了?这里有一点血。”楚翊蹙眉,捉过他的手指。
“不是血,是早上吃的辣子。”叶星辞缩回手,探出赤红的舌尖,缓缓舔上被绣针刺破的左手食指,尝到一丝血腥味,“辣的,嘿嘿。”
这个动作让楚翊无所适从,眼睛没处放,身上长虱子,椅子烫屁股似的。
怎么会有男人可爱成这样?这没道理。他清了清忽而有些沙哑的喉咙,道:“贼人都审完了,该斩的斩,该关的关。终于清闲下来,我有个好去处,带你消遣一下,想来吗?”
小骗子啄米般点头,立即起身。
“走吧!”楚翊唇边扬起放肆的笑意,“咱哥儿俩一起去醉花楼,在销金窟里,体验一把醉生梦死的快活。”
“滚!说好不拿这些开玩笑的!”突然炸开的怒意,令少年脸色涨红,明艳如一株正在燃烧的花。
“逗你玩呢。”楚翊明知他会炸毛,不知怎么,就是想逗他。也想借此告诉自己:我确实把他当弟弟,看啊,我都能跟他开下流的玩笑。
第137章 又想骗我上贼船?
叶星辞一边换出门的衣服,一边嘟囔:“对那种地方,我一向不感兴趣,也不认为多风雅。一来,觉得卖笑的姑娘可怜。二来,也有些害怕。我小时候,宫里有个少年侍卫,因为陪皇子去青楼,被皇上以宫刑惩治。后来,他还继续留在宫里,只是做了太监。”
他在说夏小满的遭遇,只是略去了自己,“如果是我,一定不会留下来。”
楚翊则说:“我猜,他只是想赋予痛苦一些意义,才好继续活下去,这算是一种自我保护。”
罗雨在旁冷冷道:“要是我,就当场拔刀,宰了那昏君。犯了错,打一顿也就罢了,凭什么把人阉了。”
“喂,你也是齐人啊!”狂悖之言,把叶星辞吓了一跳。他头一次听见,有人敢骂圣上是“昏君”。这话像一把刀,从耳朵刺进他心口。圣上在料理家事时,或许有点糊涂。但对父亲绝对的信任倚重,也说明他知人善任。
“我不是哪国的人,我是王爷的人。假如王爷要我的那个,我会毫不犹豫割下来。”罗雨一腔赤诚,热切地看向主人。
楚翊慌忙道:“我不要哈,我绝不会提这种要求。”
出了城,来到江边一处小小的渡口。
渡口两旁,有大片的芦苇荡。丛丛蓬软的芦花,是一种纱绢般的浅赭色,托着皑皑轻雪,和江面薄雾。不香不艳,凭借自身的轻盈顶风斗雪。
渡口泊着一艘两丈长的游船,飞檐翘角,雕栏绣柱,窗棂堆着薄雪。四周芦花飞雪,若飘若止,它宛若停在一幅画里。
“这里好美……”叶星辞屏住呼吸,生怕一喘气,就将眼前的如画美景吹散了。他看向楚翊,男人朝他挑眉一笑,做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登船。
“又骗我上贼船?上一回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叶星辞眯了眯眼,戳向自己面颊,“楚一滑。”
楚翊面露尴尬:“我有点忘了。”
叶星辞心里害羞,却面不改色地坦然提醒:“你化身登徒子,亲了我四口,咋不把嘴剪下来粘我脸上呢?”
罗雨瞪大双眼,认真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比划个“四”。
“过去种种,就别提了。”楚翊释然地笑笑,很僵硬。
“为啥不提?正是过去种种,捏成了现在的你。昨天吃的饭,长成了你今天的肉。昨天受的苦,享的福,影响了你今天的决定。”说着,叶星辞敏捷地跃上船头,朝艄公笑了笑,钻进客舱。
舱内暖意融融,矮几上布有菜肴,咕嘟嘟蒸腾着热气,竟是火锅。黄铜锅上锅下灶,中间通风,内层涂锡。江南管这种火锅叫“暖冬锅”,每年入冬时,家家都会围炉涮肉喝酒。
“火锅?”叶星辞席地而坐,摩拳擦掌。盘中有薄如蝉翼的鱼片,肥美的鱼块,肥瘦相间的鲜牛、羊肉,还有豆腐和豆干等。锅旁烫着酒,另有一盘鲜果。
“吃吧。”楚翊也坐下,“罗雨,你也坐。”
“我先在船上转一圈。”罗雨警惕道。
说话间,叶星辞已经动筷了。
他先涮了几片牛胸肉,在加了芫荽的蘸水里走一圈,呼呼吹两口,吞入口中。香!这是顶好的牛肉,口感比楚翊的舌头还嫩。他黯然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亲亲了,只能靠吃肉来弥补。
船动了。今日无风无浪,毫不颠簸。罗雨回到舱内,说自己不饿,坐在角落默默擦刀,比擦脸都认真。
“怎么想到在船里涮火锅?”叶星辞朝锅中下入鱼片,同时给“夫君”夹了一筷子羊肉。
不过,比起自己吃,楚翊似乎更乐于看着别人吃,“我和李青禾吃饭时,有人来推销。说自己有一艘游船,干净漂亮,可供在江上宴饮,别有一番风味。我一想,你肯定喜欢,就定了他的船。想想看,四周是冰冷的水面,中间是沸腾的火锅,是不是挺好玩的?”
叶星辞往嘴里塞肉,说好归好,就是有点折腾。
楚翊抿了口茶,瞧着他一鼓一鼓的腮帮子直笑:“我看,你总是心事重重的,动不动半夜坐在桌旁发呆,就想带你出来转转。人是需要放松的。”
老子没发呆,绣花呢。只是你一起夜,我就把东西藏起来而已。叶星辞用筷尖夹着鱼片,没入锅中,在心里数了几个数便捞出来。他眼珠狡黠一转,故作忧郁:“最近,我越来越寂寞,夜里失眠。”
楚翊扑哧笑了:“你个毛还没长齐的臭小子,知道什么是寂寞?”
“寂寞就是,你明明就睡在同间屋子,可还是觉得你好遥远啊。”叶星辞透过蒸腾的热气盯住男人,明眸如钩,“寂寞就是,想叫醒你陪我说话,又想趁你睡着,毫无顾忌地盯着你看。”
楚翊陷入沉默,通过吃东西来让嘴忙碌,以避免说话。瞧你吓的!叶星辞在心里大笑,笑的尽头,反酸水似的泛上一丝苦涩。
“逗你玩呢,小爷我才没那么矫情,就是思乡罢了。”叶星辞的目光横扫桌面,把一碟盐焗杏仁端到自己面前,咯吱咯吱地吃起来,“我还跟兄弟们吵架了,因为我不让他们回家,我怕庆王借此攻讦你。从前,我们可从没红过脸。现在,大家都不理我了,说我重色轻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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