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管。我不会留供词,只是口头替上面问问。”夏小满有些不耐地蹙眉,顺口夸了一句,“太子爷说,你剿贼有功,办得不错。”
胖知府不敢怠慢,引这位夏公公去牢狱。
路上,夏小满让知府讲讲,驸马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134章 昨日的娃娃亲
“年轻随和,虽然长得冷冷清清,但总是在微笑。一身书生气,很珍视两国现在的和平局面。驸马身边,有个公主的陪嫁侍卫很聪明,破敌之法就是他想出来的,叫小五……”
夏小满留心听着,直到被阴森秽臭之气冲得脚步一顿。牢狱到了。
他跟随狱卒移动脚步,幽冷的目光扫过每间囚室里的每张惶恐的面孔。每盯住一个人,都像野猫盯住了麻雀,下一瞬就要挥爪。
“他,他……还有那个。”他皱眉掩鼻,用白皙的指尖点了三个人,“不是说捉了百十来个,其他的呢?”
胖知府道:“被驸马爷押走了,那些人原籍江北。”
“算他们走运。”夏小满冷哼一声,叫狱卒把那三人提到最偏僻的审讯室,牢牢绑在刑架,并且不要来干预自己。
“随公公审问,审死也无碍。”
临走前,胖知府还安排人送来精致茶点,手炉脚炉,燃着熏香的熏炉,和座椅软垫。夏小满觉得,这人虽然会办事,但油滑至极,不堪重用。
几具粗木刑架,被血汗浸染得黑红油亮,捆着已被严审几轮的水贼。三个汉子的破衣之下遍布血痂,脏污的脸透出惊恐,紧盯眼前正襟端坐,仪容秀致,面带微笑的男人。
一人舔舔干裂的嘴唇,不安道:“该招的都招了,就等死了,怎么还要审?”
“好汉们,还记得我俩吗?”夏小满从容喝完一盏茶,解开斗篷搭在椅背,从兜帽抱出一只小松鼠,亲昵地贴在脸上,“我可是牢牢记得你们的脸。”
“你,你是渡船上的那个……”另一人认出他,诧异地叫道。
“就在昨天,我和我的小满重逢了。我去渡口找它,没抱希望,没想到它一直在等我。”夏小满极为爱怜地瞧着松鼠,秀目含泪,说出的话却刺耳,“跟我一样,贱命一条,怎么折腾都死不了。不过,欺负咱们的人,可就不好说了。”
三人被这副诡异的神情吓着了。眼前的男人虽纤如嫩柳,带来的压迫感却远甚于五大三粗的狱卒。
“你是什么人……”
“我是东宫的总管太监。”夏小满温情的目光从松鼠移开,倏然转冷,全无在太子跟前时的乖巧,“力所能及时,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那天,他登上渡船。正在湿冷的江风中打颤,忽听一旁有人诧异地唤道:“小满哥,是你吗?”
已经很多年,没人这样称呼他了。他恍惚一下,讶然侧目,看向身边的女子。二十多岁,民妇打扮,头裹褐色头巾。左手挎包袱,右手揽着个三四岁的女孩,瘦瘦小小豆芽菜似的。
夏小满一眼认出她,是连儿。年少时的邻居,和他定过娃娃亲。她爹是宫里做粗活的木匠,自己爹则是守门的。他出事后,就退亲了,她家也搬走了。
他先是惊喜,又感到难堪。以及,过意不去。
“好巧,你这是往哪去?”他问。
连儿道:“我男人在江北翠屏城一间酒楼帮厨,别人介绍去的。婆母病了,我去拿钱。”
夏小满点点头,见她腰腹臃肿,显然又揣上一个。留意到他的目光,她清秀但粗糙的脸上浮起羞赧的笑。他也苦笑一下,这原是属于他的生活。
他四下看看,将手探入行囊,悄悄塞给她一捧银锞子,约莫二十几两:“揣好,别被人盯上。”
“小满哥……”
“拿着,我不缺钱。”
他们絮絮地聊了起来。夏小满见那女孩脖子空落落的,脸蛋儿泛红,便解下琳儿送的兔毛围巾,绕在她颈间。
“快谢过夏伯。”连儿催促,女孩诺诺地照做。
“听着像瞎掰。”夏小满玩笑道。
“你从前的确很健谈的,特别开朗。”
夏小满问那女孩叫什么,她小声答:“我叫来丁。”连儿笑了笑,道:“我想给她生个弟弟。”
夏小满附和:“我看一定能。”说句好听的,又不花钱。
连儿,来丁。和北望一样,都是人生中的期冀。有期盼可以,但日夜背负在名字里,就是人生的负担了。太子的名讳,就像一座山似的压着他。
“你看,松鼠。”夏小满把自己的宝贝给女孩玩,逗她笑,“它特别聪明,听得懂人话。”
有人聊天,他几乎忽略了眩晕感,已经很久没这样轻松了。不知不觉,渡船来到江心,南北皆茫茫然似海。
水贼就是这时来的。
他们专在江心下手,几艘舢舨迅速围住渡船,凭钩爪登船。眨眼的功夫,明晃晃的砍刀就亮在眼前。几十个乘客都不敢吭气,连儿朝夏小满身后躲了躲,“小满哥,怎么办……”
只有她,还把他当男人看。别人,都叫他夏公公。他胸口像燎过一团火,男子气概油然而生。他护住她和来丁,似乎连声音都粗犷了:“别怕,他们不会轻易杀人。”
第135章 今日的折辱
“只图财,不害命!配合的,活着靠岸。反抗的,丢下去喂鱼。”贼首在客舱踱步,刀刃不时故意从瑟缩的乘客头上掠过,激起阵阵惊呼。
没人反抗。
水贼开始掠夺财物。
夏小满交了丝绸手帕,两身衣服,补气血的丸药,和一点碎银、一贯铜钱。一个黑脸汉翻了翻他的箱笼和包裹,没找出什么,便作罢。他们将他和连儿视为一家,见连儿都没个首饰耳环,只凶恶地扫了她几眼,没有搜身。
劫掠完毕,贼人的目光踅摸一周,再度定在连儿身上,由狠戾变得淫猥。
在场只有她一个年轻妇人。他们开始明目张胆地商量,先弄了她,再把她女儿掳走卖了。连儿开始发抖,搂紧女儿,跪求他们行行好:“诸位好汉,饶过我们吧,我到庙里给好汉们立长生牌位……我有身孕,求好汉们积德行善……”
她哀求地看向同船者,他们躲瘟疫似的避开她的视线。水贼只有十几个,若所有人一拥而上,水贼八成会拿着已经得手的财物撤退。只是,没人敢冒险。
“什么鸟牌位,那些都没用,我们是追求眼下爽快的人。”一个汉子猥琐地触碰连儿的肩膀,又朝夏小满嘿嘿一乐,“我看上你老婆了。回头,你再娶一个吧!开荤喽!”
汉子猛地搂抱连儿,臭嘴乱亲。连儿发出哭叫,小女孩也吓得大哭。夏小满凭空生出一股力气,一拳抡在汉子油乎乎的鼻梁。他趁机夺过砍刀,胡乱与其他贼人厮打,口中高喊:“大家一起上!”
没人理会,只将头埋得更低。这很正常,假如夏小满不认识连儿,多半也不会相助。
刀在手里还没捂热,就被夺走了。夏小满被贼人一脚踹翻,胸腹火烧般疼,一时爬不起来,嘶嘶地抽气。贼众嗤笑:“这两下子还敢逞能!”
“他怎么也长得像个娘们儿似的,比他老婆还白,不会是女的吧。”一人掀翻了他,惊喜地招呼同伙:“女的!”
另一人也上了手:“不是,是男的!他没有!”
“没有,真没有!哈哈哈!”
贼人们围着夏小满,好像在围读世上最有趣的笑话。无数肮脏的毛手,在他身上捏来掐去。他被浓烈的体臭包围,像身处一锅沸腾的泔水。他竭力护住自己,目眦欲裂,猫似的张牙舞爪。然而他面对的,是一群豺狼禽兽。他们欣赏,并享受他的愤怒和恐惧。
连儿搂着闺女抽泣,小声祈求他们别这样,求同船者和船家帮帮忙:“各位大哥,帮帮我们吧……”
“放开我,放开我——我杀了你们——啊啊啊——”夏小满还是被剥光了,残缺的秘密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包括那个仍把他当男人看的女人。连儿知道他受过宫刑,但还是痛苦地侧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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