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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总是短暂的。有情人往被窝一钻,一亲一搂,一宿过去了。
忧心忡忡的时刻,却漫长难熬,比如此刻。虫鸣如织,叶星辞在月下焦灼徘徊,心在胸口荡着秋千,头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傍晚,娘说腹部坠痛,肚皮一阵紧过一阵。早已就位的稳婆说,半夜就能生。将花胶泡发炖汤,以备滋补。
“来,憋口气。眼睛闭上,小心眼珠子爆了。都第二胎了,还不知道么……”
叶星辞隐隐听见,稳婆告诉娘使长劲。于是,也跟着憋气使劲。
他脑中思绪比虫鸣更纷杂,想着许多人和事。时而想楚翊,时而想溘然长逝的吴大学士。又暗自感慨,自己十二岁在东宫倒立,而皇帝十二岁肩负社稷。
这会儿,战船图样应该早就到了吴将军手里。再过几天,四哥也该回来了。
他仍在思索,父亲为何想在南边开战,甚至留给自己一座靠南的小县城。斥候几次探查,并无收获。
齐军主力布防在重云关以南二百里的几座城池,这中间地势平坦,都是废弃的村落、农田和草甸子,草甸子附近有齐军的几座前哨堡垒。
父亲必胜的把握,从何而来?还是说,他就是想让我成天琢磨,不出兵,以换取提振士气的时间?
我该分兵试探,还是沉心观望?若选择前者,会不会被一口口蚕食?若选择后者,会不会错过决胜的机会?
叶星辞觉得,头越来越大,像那块泡发的花胶。而眼前,是重重迷雾。
军议时,众将也观点不一。最后都说:全凭叶将军决断。大家靠他,而他,只能靠自己。
世上最难不过决断。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战场上的一闪念,就关乎千万男儿的生死。身心徘徊中,他决定:老子明天亲自去侦查!
主帅当斥候,叫楚翊知道,肯定要被打屁股了。想到这,叶星辞脸一热,左右看看,好像绮念会外溢似的。
又过一刻,弟或妹还赖着不出生,看来是个慢性子。三个兄弟也来了,陪他干着急。如今,三人都做了他的偏将,各领一营兵马,佐理中军事务。
“还没生呢?”司贤关心道。
“这不废话么,生了不就听见哭了。”宋卓感慨,“唉,当爹容易,当娘却要受尽苦头。”
于章远笑道:“所以有句俗话,宁跟讨饭娘,不跟当官爹。”
第370章 会吃人的地!
叶星辞被月光照得冒汗,鞋底都走薄了,忽听一声嘹亮啼哭,刺破网一般的虫鸣。他几乎哽咽,仰天长舒一口气。
稳婆传喜讯:“令堂生了,闺女。”
又等片刻,听说可以进屋了,叶星辞一步窜进产房。被奶娘责怪,平时可以虎虎生风,现在不行,产妇怕风。
他先看娘,又看襁褓中擦拭干净的妹妹。那小脸儿,活像红嘟嘟的汤圆,一碰就破似的。他小心探出手,搓了搓指尖的薄茧,又缩了回去,怕擦伤妹妹。
孩子被抱走喂奶,叶星辞伏在床边,捂嘴轻声和娘说话,怕气息吹到她。
李姨娘扑哧一笑,整了整防风的红色抹额:“不用这么紧张。老叶头来信了吧,都说什么了?”
“父亲说,若是男孩就叫叶星涛,女孩则叫叶星晗。”其实,父亲还勒令他停止魇镇四哥,并将其送回齐营。好家伙,自己哪有那两下子。
不过,对于齐国朝堂和江南百姓而言,这是最好的解释。人们不愿相信,肩负定国之责的叶家连出“反贼”。更乐于接受,叶四是遭魇镇了。宁王精通白喜事,延伸一下,也许懂这些。
“叶星晗,不错。”李姨娘缓缓点头,“好,我闺女就叫李星宝了。”
叶星辞笑了,说娘开心就好。
“他把我休了,还在这指指点点,给孩子起名?想得美。”娘疲惫地嘟囔。
不久,奶娘将妹妹送回。她熟睡着,睫毛如浸了墨的羽毛,嘴唇像早春最娇嫩的花瓣。娘轻声道:“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你更胖点。”
叶星辞屏住呼吸,弯起双眼瞧着妹妹。眉宇间全无平日的锐气,长睫托着两汪柔柔的光,心都要化了。
他悄悄地问:“星宝,告诉哥哥,南边有什么?”而后,夹起嗓子说:“南边是娘亲的肚皮。”
娘虚弱一笑,说好困。她喝了碗花胶鸡汤,便睡下了。
叶星辞轻手轻脚退出房间,不带起一丝风。刚步下台阶,于章远挥着信函狂奔而来:“九爷的信,六百里加急!”
叶星辞惊喜地挑眉,那份锋利的锐气去而复返。他阔步回房,抖开信笺凑近烛台。遒劲略潦草的字迹,织成一张冰冷带刺的斗篷,罩在他背后。
楚翊猜出,父亲为何想将战场定在南边!
叶星辞抬眼,心跳如擂鼓,对着颤动的烛火思索片刻,才继续读信。
余下内容很简洁,可用三句概括:抚恤残疾将士的政策正在落实,可大力宣扬;你封侯了,骁姚侯;每天都想你哦。
“骁姚侯,怪好听的……”叶星辞又将信通读两遍,轻轻抚摸熟悉的字迹。隔着它们,牵起爱人的手。
奇怪的是,纸质不太好,还有洇湿的痕迹。太激动了,边哭边写?不至于吧。哈哈,可爱的逸之哥哥。
他提笔回信,写道:“舍妹已降世,芳名李星宝……”
隔日,叶星辞带上三个兄弟。风餐露宿,便装南行百里,去验证信中的猜想。
“走!慢慢走。”在一队齐军游骑经过之后,叶星辞和同伴裹着野草编的斗篷,悄然抵近一片设立了堡垒和营房的草甸子。
为了观察,只好日间行动。阳光毒辣,人裹在密不透风的草里,像进了蒸笼。
“停!”叶星辞发令,对照斥候探绘的新图,确定没迷路。他热得像刚洗了脸,不住歪头,用肩膀擦汗。
旁边的草堆里探出一张脸,伸着舌头喘气,马上又缩了回去。
叶星辞拨开草,观察眼前这一大片绿茸茸的海。和一路的风景相比,没什么特别。只是,迎面而来的热浪,比别处湿润。
只有楚翊猜到,这是一个碧绿的天然陷阱,会吃人的地!
叶星辞揣好地图,缓缓匍匐前进。于章远在后头急喊:“不能再往前了,有堡垒!你看,窗口还有人站岗。”
“都是假的。”叶星辞万分笃定,“那是假人。”
他从包袱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弩,准头差,胜在便携。他绞动弩弦,瞄着最近的一座堡垒,放了一箭。
嗖——小巧的箭镞,竟穿透土墙消失了!堡垒外墙,留下一处孔洞。
“不对啊,这是纸糊的吗?”相邻草堆里的于章远纳闷。
“是纸和竹子搭的,表面抹了黄泥。”叶星辞揉了下挂在睫毛的汗,平静地解释,“不是齐军穷,而是这些堡垒、营房根本就不用于驻军。这是掩盖战略意图的障眼法!”
“掩盖什么?”
“沼泽。”叶星辞的声调陡然一沉,也像坠入了泥沼,“九爷猜测,这里有多处泉眼,通地下水。近两年雨雪多,开始返水。地势低洼,淤滞成了一大片沼泽。植物盘根错节,结络成片,也会潴水。所以,表面看,只是偶有几滩积水的草地。实际,全是深浅不一的泥沼。齐军用纸和竹子做堡垒,既省力,又不会陷下去。”
三个同伴沉默着,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齐军设置这些,是想让我军斥候绕过这里,难以发现草甸子下的秘密。”叶星辞继续道,“我军也确实上钩了,斥候只在地图标记了齐军的堡垒,没有深入去探。”
“你是说,这根本没人?”于章远发声,“可是,斥候说晚上堡垒里有灯火。”
“长明灯。”叶星辞合理推测,“白天也燃着,只是看不出来罢了。”
他嗅着潮热的泥土气息,一阵寒意漫上心头。
差点就低估了父亲。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父亲懂齐国的每一寸土地,也懂用天时和地利,来弥补士气。试图摧锋于正锐,挽澜于即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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