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所谏言,确乃国之良策,只在朝堂上如此突兀说出,朝廷百官骤然面对,难免无法接受。”
“此时也并非改革良机,殿下为何不等他日登基后羽翼丰满再行此事?”这样的话,被嵇临奚说了出来,引得一旁云生眉心都跳了跳,惊诧地看着他。
这人胆子还真大,竟一点也不顾及皇帝。
他眼神过于痴热,楚郁低头,喝了一口茶,躲开他视线,“事出有因。”
见楚郁不答,嵇临奚也没有再追问,他一边揣测一边继续道:“殿下可要小臣为您做些什么?只要殿下吩咐,小臣一定莫有不从——”
楚郁微微笑着,示意云生倒一杯茶,送到嵇临奚手边。
嵇临奚现在哪里还管得上喝茶呢,他看美人公子都看不够,手背一推,就把茶推开了。见状,楚郁隔着衣袖将那茶杯推回到他面前,体贴开口道:“嵇御史,深夜赶到忠南侯府,你一定累了,还是喝口茶罢。”
嵇临奚这才端回茶,说了句谨遵殿下令,放在嘴边喝了一口,心中为心上人的体贴温柔越发动情。
看到他终于不再望自己,楚郁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才松,嵇临奚又立刻抬头来看他,令他唇角微笑一止。
嵇临奚:“殿下?”
楚郁歪了歪脑袋:“嗯?”
肖想的美人一如既往的温柔回应,嵇临奚心中怎一个幸福爽乐了得,见心上人没什么大事,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握紧茶杯,继续刚才的话题,知眼下是自己表忠心拉近关系的大好时机,忙道:“虽小臣为王相做事,但小臣的心是在殿下这里的,殿下吩咐的事,小臣什么都愿做。”
“但是,殿下,那条谏言,小臣觉得还是要收回比较好。”
进入朝堂这段时间以来,嵇临奚已经看明白了,现在的陇朝皇帝势弱于官员,这也是许多官员贪墨居多,科举舞弊,皇帝却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眼下这个时候,太子想要从官员手中抢钱,俨然摆明了和朝堂官员作对。
他们怎么可能容许一个和自己利益冲突的太子上位呢?
只怕此事再继续下去,想要太子下位的官员会越来越多,皇帝一直看太子不顺眼,万一到时顺水推舟,废了太子,美人公子可就变成普通人了……
变成……普通人了?
嵇临奚那颗不干净的心脏,忽然重重跳了跳。
若是美人公子不再是太子,而是普通人,那么自己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他小心翼翼透过烛光,看着对面肖想之人莹白的脸颊,和那双眼中含着温柔与笑意的桃花眼,以及眉尾漆黑小痣,口中干涩难耐,口水的分泌一下增多,让他喉咙一动,狂吞了两下。
若是如此,自己不应该劝美人公子收回谏言才对,而是要让美人公子坚持下去?
这样的念头一旦生起,身边仿佛骤然出现了一个纯黑色提着镰刀的小人,在他耳边桀桀桀笑着蛊惑道:“没错,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只要太子不再是太子,成了废太子,他就能很轻易的属于你嵇临奚了,等你手握政权,掌握所有,他还会柔情蜜意倚靠着你,寻求着你的保护,甚至说不定会为了重回太子之位,满足你的所有欲求。”
另一个半黑色的小人提着另外一把镰刀,拿刀背锤他的脑袋,“你要的不是两情相悦吗?若太子真被废了,你拿权力威逼他,还能两情相悦吗?那你之前臆想不都成了泥沙随水东流?”
“呵,人都抢上床了,谁说强取豪夺不能日久生情?在床上多哄哄,凭你的口才,还不能哄得美人公子动情吗?就说殿下只有我能帮你重回太子位,骗美人公子日复一日留在你身边……”
“你如此痴迷美人公子,不就是因为他身份足够高贵足够美吗,若美人公子失去太子之位,那岂不是少了一半灵魂?”
“胡说八道!便不是太子,你也喜欢的对吧?”
嵇临奚偷偷连连点头。
喜欢,当然喜欢。
美人公子如此貌美,便是被废了太子,他也喜欢。
“请看——”黑白小人推出一副动态画卷。
画卷里他与美人公子月下相拥,互诉衷肠,眉眼对视满是情意。
再是两人喜结连理之日,美人公子勾住他的手指,纠缠不放。
而后婚后美人公子坐在案前处理政务,他在旁捧着奏折,两人并肩倚靠,夜间赏烟花,好一对般配的神仙眷侣!
嵇临奚的灵魂忍不住偏了过去。
没错没错,这就是他要的和美人公子的未来,两人恩恩爱爱,度过一生。
“我也不差!”纯黑小人拿着镰刀勾来另外一副动态画卷。
花钱月下,被废的美人公子穿着单薄,黑发散落在身后,轻咬唇瓣推开房门,来到他身前,颤了颤眼睫后,伸出双手拥抱住了他,亲吻他的嘴唇。
“嵇大人,现在也只有你能护我了。”
“求你怜惜孤。”
至高者低声哀求,示弱。
然后翻云覆雨,共赴巫山,不管他提出如何要求,美人公子都顺从满足,哪怕后来再度成为太子,也只能倚靠在他怀里,就像菟丝花只能倚靠着那株唯一属于它的大树。
“殿下,小臣不喜欢沈闻致。”
“那就将他赶出翰林院。”
“殿下,小臣也不喜欢燕淮。”
“那就把他赶出东宫。”
“殿下,小臣也不喜欢云生和陈公公……”
嵇临奚的灵魂,被这画面勾得眼神发了直,忍不住一点一点偏了过去。
若真能如此……若真能如此……
黑白小人与纯黑小人各使手段,勾得他左右摇摆,一会儿觉得这个更好,一会儿觉得那个更好,就在他犹豫挣扎着要偏向纯黑小人之际,一双骨线柔软肤如凝脂的手伸到了他的眼前,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耳边传来温柔清冽的嗓音:“嵇御史?”
“嵇御史,你在听吗?”
两个小人一下烟消云散,嵇临奚也彻底清醒过来,视线被那双手牢牢吸引住,再往前,是美人公子那张浑金白玉的脸,离他比之前所有见面都还要近,近到那双琥珀色的双眼看得分明,里面没有一点杂质,如一汪远在山林中、历经四季映衬着四季变化的湖水,无论外物如何变化,或活跃或死寂,或生或灭,那汪幽蓝见底的湖水始终清澈如一。
他就像一片落叶,落进这湖水里,然后被湖水一点一点吞没,两相交融,永远交缠——
“嵇御史?”楚郁见他回过神来,已经退开了。
“你约孤来此,难道就是为了在这里发呆吗?若是如此,那孤得回宫了,宫中还有许多折子没看。”
嵇临奚打了一个激灵。
现在就要走?
不行不行,不成不成,两人分明才见面!
“小臣刚才……小臣刚才一时想事入了神,还请殿下恕罪。”他慌忙跪在地上。
楚郁没问他想什么事,望着他下跪,也没再请他起身,而是托着下巴,轻柔地问:“刚才,嵇御史说,只要孤吩咐,什么都愿意为孤做,这句话是真心吗?”
嵇临奚双手撑在地下,仰头迫不及待道:“小臣自然是真心。”
“真奇怪啊,孤与嵇御史,在募集赈灾银两前根本没见过面,也对嵇御史没什么恩情,嵇御史反受王相扶持帮助颇多,嵇御史明知孤与相王相不对付,却还对孤表忠心,孤不知道……”楚郁眉头簇起,几分忧愁几分叹息,“孤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嵇御史这颗忠心了。”
嵇临奚后背凉了凉。
“小臣……小臣……”
对啊,美人公子的美色迷得自己失去神智,只顾着表真心真情拉近两人关系,却一时记不得自己乃王相之人,却对太子如此殷勤,难免不会让人质疑背后有诈。
但要他承认自己是“楚奚”,绝无可能。
嵇临奚可没忘记当“楚奚”时做过的那些事,出过的那些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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