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致手掌慢慢攥紧,却未开口回应他这句话。
嵇临奚掩住眼中冷意,起身说了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后,就往外面走去,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前,沈闻致坐回到椅子上,闭上双眼。
嵇临奚如此作态,想必太子是不知情的,只要太子不知,一切就还在能控制的范围里。
他本想只要嵇临奚对太子忠心,他便可退让,可若嵇临奚对太子的忠心,并非世人以为的忠心,他又如何能放任一个不怀好意之人留在太子身旁,诱导太子误入歧途?
一路风平浪静的嵇临奚回到府邸的卧房,妒火与怒火再难压抑,一下咬住了发颤的牙根,因为剧烈的摩擦,他口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倒是他小瞧了沈闻致,不过就拿着画找了那么一次而已,还过去了这么久,竟也能让他发现自己画的就是太子——
“以下犯上、不臣之心。”他将这两个词一一念出,眼中阴森可怖,杀意尽显,随即一声冷笑,“我叫你一无所有、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来人!”他扬声喊道。
门很快开了,下人走了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去将我上个月派出去的人叫来。”
下人应诺,转身出去了。
坐在太师椅上,嵇临奚依旧余怒未消,他抓起一旁凉茶重重喝了一口,平复心情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送来两个箱子,把人赶出去后,自己起身将房中和太子有关之物全部收集起来。
太子每次来吃饭用的碗筷和勺子,还有碗,以及用过的茶杯,这些易碎品被他拿柔软的布料一层一层裹着放进箱子里,然后再将其它轻软之物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上面,两个箱子都装满后,他落了锁提着塞进床底下,又急匆匆将抽屉里的画,藏在墙上各处的画塞进放着文纸的箱子里。
一切收拾好后,他在自己的卧室里转悠半天,摸摸墙壁又摸摸地面,最后还是觉得不行,翻出自己拥有的房契和地契,都看了一遍叫信任的管家进来。
“大人。”
“交给你一件事。”
“大人请说。”
嵇临奚将一张房契交到管家手里,让管家拿着房契去看房子,然后找一批人把房中院子改得和现在住的这个地方的院子一样的样子,再在书房和卧室加两处可以通往外面宽阔的地下室。
“筑成之后,我赏你千两银子。”
管家自然是欣然领命,拿着房契去了。
就在这时,派去叫来的人来了,嵇临奚让关上房门,问道:“打探得如何?”
这些人都是被他派去打探沈家消息的一部分人马,他先问的是沈太傅,如今沈太傅年纪大了,多数时候上完早朝就回家休养,有时候早朝也不过去,只需要买通一些下人,再安插一些人手就能探听得一点消息。
探子们说沈太傅在府中,没有后宅之乱,没有骄奢淫逸之举,出府亦未曾仗势欺人,只有的时候进皇宫上朝,又或者面见皇帝说一些事,其余时候便是书房练字打太极,喝茶下棋,甚至连与官员私下会见也未有过。
嵇临奚听得直崩牙。
对于他这样的狡诈朝臣而言,不怕遇到王相这样的对手,就怕遇到沈太傅与沈闻致这样怎么抓都抓不到把柄如同铁桶一样的政敌。
但也不是无计可施,沈太傅不是年事已高吗,既是年事已高,也该到退位让贤的时候了,人到了年纪,生病摔伤是常有之事,只要被他抓到这么一个机会,就能立即拉揽群臣上奏,迫沈太傅下位。
“至于沈侍郎。”探子们迟疑片刻,回道:“沈侍郎在府中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待在刑部,后宅又只有楼夫人一个妻子,未有儿女,我们也打探不到其它。”
“沈闻习不用你们管,我宫中自有眼目,再去沈府再探,沈太傅一有什么问题,就以最快的速度汇报于我。”
“诺。”
“都下去吧。”
处理完这些事,嵇临奚闭目,手指扶着椅把手,思考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才能在未来更好帮助太子,同时又能让自己地位更加稳固叫人不敢随意乱动。
他不担心找不到沈闻习的把柄,身为刑部侍郎,他不信沈闻习经手的案子每一个程序都合法合规,更不信他的每个案子每处证据链都详细得当,不出过任何失误。
就算没有,难道他嵇临奚就不能给沈闻习造一个吗?他之前在御史台做御史时,经手的案子也不在少数,更与大理寺及刑部往来不浅,想要给沈闻习设伏,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
第167章 (补二更)
“二公子,太傅找您,说等您回来了去书房找他。”
看到回到府中的沈闻致,伺候他的下人迎了上去。
沈闻致颔首,说知道了,朝主院的书房走去。
迈入门中,“爹。”
坐在床边看书的沈太傅看他来了,示意他坐。
沈太傅前半生都在辅佐皇帝的道路上,也偶有教导过太子的时候,只文华殿里教导太子的大部分都是翰林院里的人,皇帝想控权,自然不会让太子长时间接触位高权重的臣子,没有再比翰林院里空有虚衔却无真正权力的学士们合适。
他献给朝廷社稷的时间居多,年轻时几乎是住在宫里,两个儿子也是上了年龄才与夫人孕育而下。
父子二人皆是棋痴,沈太傅让家丁去拿棋盘过来摆上。
“圣上找了你多少次。”
沈闻致握着棋子,说:“两次。”
“皆是与太子有关。”
“……是。”
沈太傅没再问下去,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做了他的老师,后面登基他又辅佐多年,对皇帝秉性了解不已,不用询问就知道皇帝找沈闻致过去是为了什么。
皇帝从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皇后是他生母,后宫身份尊贵不说,背后的家族又势力强盛,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在长成之后,逼迫当时身体康健的先帝让位,后来太子出生,他便也怕太子走他的路,才想方设法毁了镇国公府,将太子困在深宫之中,不给太子广交党羽笼络朝臣的机会,而对皇后,他做了那些事,心中大抵是有几分愧疚,放任皇后为太子在朝臣上活动。
也因他知道皇后终究是后宫中的女人,再如何为太子拉拢,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在维护自己的皇权上,他们的圣上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心力。
沈太傅低头看棋局,说:“如今圣上在紫宸殿由安妃娘娘服侍,前两日还经历了一次生死徘徊,安妃娘娘及时用药,这才转危为安。”
沈闻致一怔,这样的消息,自己并不得知。
他当然知晓不了,宫中消息封锁得极好,除非了王相和沈太傅,后宫中也无多少人得知皇帝经历过生死一线。
沈太傅又说:“燕淮去了边关,你与他通信,他那里如何?”
沈闻致说:“西辽勉强算平静,但常有其它游牧民族常来骚扰,亦有一些西辽士兵伪装混入其中,总体没有多大威胁,燕淮他因为表现出色,已经被翟将军提拔成校尉了。”
“还不够。”
听到这句还不够,联想之前的话,沈闻致已经猜到了什么,“爹,你是说……”
院中下了秋雨,一阵冷风袭来,沈太傅巍然不动,说:“留给圣上的时间不多了,留给太子和明王的时间也不多了。”
“至多半年。”
半年时间,就足够所有的准备与谋划,眼下堪堪平静的朝堂与皇宫,就要面临夺位之争的地动山摇。
沈太傅抬眼,看着他,神色是深思熟虑后的平静,亦是释然,“谨之,你文采斐然,性子聪慧,方正不阿,这是你入了太子青眼的地方,只你涉政不深,还不曾接触过真正的官场狡诈。”
“原也不怪你。”
“是为父与你兄长挡了你的路。”
……
王相捞起袖子,喝了一碗药,自眼目从宫中得到皇帝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消息后,他喝药的次数都比平日里更勤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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