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第一次见太子殿下这般身份的人物,贺瑶说话的声音都是呐呐的。
“是她,殿下。”嵇临奚抢过话头说,
楚郁看了眼周围寥寥无几的行人,知道这个场合不便说话,他暂时打消了回宫的念头,出言将贺瑶请到他手底下的一处酒楼里一叙。
……
一间雅间,一处桌席,云生让人送菜上来,坐在椅上的贺瑶紧张拽着膝盖上的衣料,旁听着嵇临奚将营州和她有关的事说了一遍。
楚郁虽已知情况,依旧认真听了一遍,而后微笑着看向贺瑶,“贺姑娘不必紧张,将我视为常人便可,这次营州剿匪之事,真是有劳你的帮助。”
贺瑶连忙摆手,“我……我都没帮上什么忙的。”她在那些土匪面前游刃有余,引诱他们说出窝点所在,但在太子如此尊崇的人物面前,话都说不了几句。
嵇临奚只觉得心里在咕噜噜的冒着酸泡。
太子今日才与他说我字,贺瑶就有这般待遇了。
“不知贺姑娘可有想要的封赏?”
“封……封赏,嵇大人已经给我一袋金叶子了。”
“嵇大人给的,虽也与孤有联系,但此等功劳,还应再给贺姑娘其它封赏,若贺姑娘有想要的尽可开口。”
贺瑶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要的,她最初要的就是脱离土匪窝那个火坑,嵇临奚把她带到了京城,还给了她一袋不知道能花多久的金叶子,再要别的,她就觉得自己太过贪心了,剿匪一事,她帮上的忙实在太少。
楚郁看她神色,就约知道她心中所想,温和道:“贺姑娘家中背景与条件如何?”
贺瑶回道:“奴家乃是营州一户商户人家负责跳舞的女奴,被家中父亲卖进去了很多年,家中也一直未有联系,想是没了亲人……”
“既然如此,贺姑娘可愿进宫?”
“进……进……进宫?!”
“进宫?!”
贺瑶以为是要自己进宫当秀女,嵇临奚却以为是要贺瑶进东宫,做一个承徽,脸色当即变了。
贺瑶只感觉到背后一股子阴冷冷愤恨的气息,忍不住打了一个颤。
楚郁神情柔和说:“宫中设有太常寺,寺下有教坊、梨园还有其它乐舞机构,每月有固定俸禄十两银子,还有其它收入来源,在太常寺里可以磨练舞技,等到了年龄出宫,可以领一笔不菲钱财作为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此后每一年还能领一次银两,也算是终生有了着落,也能因此改了自己民籍。”
“若贺姑娘不愿,我也可以给你一笔银两。”
贺瑶怎么会不愿呢,当即感激涕零谢恩。
她没有依靠,又做了女奴太久性子柔弱,独自拿着钱在外,她自己也害怕,如今能进宫有安稳的生活,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听到只是安排贺瑶进太常寺,嵇临奚松了一口气。
将此事了结,用完饭,楚郁说明日会派人来接贺瑶入宫,就对嵇临奚告辞了,“嵇大人,夜已深,孤就先回宫了,你要好好注意身体呀。”
嵇临奚满是不舍的说臣知道了,出去送楚郁上马车。
依依不舍的告别后,他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回了酒楼雅间。
看见他回来,贺瑶站起身行礼,“嵇大人。”
“贺姑娘不必多礼,快坐。”嵇临奚笑意盈盈地说。
两人一同坐下,见嵇临奚第一次对自己如此温和,贺瑶心中免不得打起鼓来,她还记得在营州时嵇临奚的冷淡。
嵇临奚如此态度,也确实是别有用心。
他在宫中的眼目依旧不够多,如今贺瑶要被太子安排去太常寺,他又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他对贺瑶有恩,又出手大方,只让贺瑶在宫中若听到看到什么东西,传信给他,说会护佑她的安全,贺瑶就答应了。
派人送贺瑶回下榻的酒楼,嵇临奚看着头顶月亮,忽地叹息一声,“你总是在利用我,殿下。”
知道把贺瑶安排进宫,他就会寻贺瑶做交易,给贺瑶护航,贺瑶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子,亦没有比进宫更好的去处。
只利用又如何。
他已经心甘情愿沉溺太子给他编制的幻梦了。
就如今夜,一场同游的邀约,便是让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闭眼引颈受戮。
他自然是不怕被太子利用的,他恨不得太子多利用他些,毕竟只有有价值的人才能拥有被利用的权利,若不被太子利用,才是他最害怕的事,那意味着连近太子身都不能。
总有一天,他会让殿下明白,无论是沈闻致,还是燕淮,又或者是什么香凝香草,都不及他嵇临奚一分真心。
……
车轮滚动,沉沉夜色中,只有外面虫鸣。
云生握着已经融化的糖葫芦,那些糖渍,已经有的流到他手上,令他微微皱眉,“殿下,不能吃了,要不我将它丢了,绝不会让嵇大人知道,不叫他伤半点心。”
出神的楚郁回过头来,这才注意到之前放河灯时交给云生拿着的糖葫芦,揽了衣袖伸出手,轻声说了句:“不用,给孤吧。”
云生将底下的签子擦拭干净,递了过去,
糖衣已经完全被融化的糖浆糊满,溢了出来,楚郁望着,想着怎么吃,他思索片刻,将耳旁碎的鬓发锊到耳后,张了张口,中途止住,又退了回去。
他是太子,自小接受的便是宫中严苛的礼仪指导,遇上这种吃食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吃才能保持文雅。
“要不属下替殿下解决吧。”云生是没有这样顾虑的。
楚郁抬手示意不用。
他盯着又看了半响,总算想到了入口办法。
轻轻掀起一点糖衣,探出舌尖,将糖衣和融化的糖浆舔入口中,这才好咬下里面的山楂,糖浆很甜,山楂肉却是酸涩的,他是第一次吃民间这种物事,最初有点不适应,后面却很快接受了。
一滴糖浆滴落到手指上,迟疑片刻,楚郁俯首将手指递到唇边,极为粉嫩柔色的舌尖舔舐而过。
很甜。
……
……
第155章 (补二更)
营州涉事的官员很快被安排了替补官员过去,因为献的钱财足够多,通通被判了流放之刑。
王驰毅也迎娶薛家二女薛如意。
相府大婚,场面自然是十分热闹,和同僚坐在茶楼里的嵇临奚掀开竹帘,看着外面的吹锣打鼓,还有骑着大马身穿新郎袍的王驰毅,撑着下巴,眼中有几分笑意。
他这笑意里意味的含义可太多了。
王驰毅娶薛如意,很快就要纳香凝进府,香凝实在生得太美丽,又是太子的人,在外面一日他就提心吊胆一日,等香凝进了相府,他也算没了一个后顾之忧。
又仿佛看到香凝进府,最后他通过香凝拿到了太子要的那份名册献给太子,太子独自为他设宴,二人月下同饮,太子对他百般温柔亲密的画面。
更看到自己穿着新郎袍坐在系着红花的大马上,在众人恭维声中红光满面,太子坐在花轿里,微红脸颊的场景,
只他也清楚最后一幕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声叹息后,握着扇子,对同僚说:“走吧,李兄,我们也该去相府吃喜酒了。”
相府的喜酒,自然是宾客如云,外面停了数不清的车马,可谓是车马盈门,嵇临奚让府中下人递了礼单,笑着恭贺了一声,撑开扇子进去了。
坐在席位上的他,打量着那些只有早朝才能看到背影的一品二品大官,以及那些之前看都看不到、坐在马车里相遇都要自己下马车让车夫避开的公侯之家,此时大家齐聚一堂,言笑晏晏,就仿佛世间所有的名利齐聚于此。
这就是权力。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天下间,有多少人能有这样的经历?绝大多数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然后就这样到死,又有多少人在金钱名利的漩涡中挣扎,最后却是什么都抓不到,碌碌无为地含恨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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