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京兆尹院,那厢要走到宫门的嵇临奚停住脚步,又往回去,因为刚才停了会儿雨,他忘记拿伞,只拿伞是假,想再看一眼太子是真。让他意外的是,他回到京兆尹院,拿了伞太子却不在了。
“太子殿下呢?”
宫人说太子去了翰林院。
这话落在嵇临奚耳中,无异于有人提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说:“太子背着你偷偷去见沈闻致了。”
离开京兆尹院后,嵇临奚也去了翰林院。
……
靠窗的位置上摆着一张书桌,沈闻致就坐在这里誊抄典籍,手中毛笔用坏了,他起身去换一支,回来时,身着金冠玉带的太子站在桌旁,低头望着桌面上的簿子,夕阳余晖落了下来,映得他侧脸若开了春花。
“见过太子殿下。”沈闻致拱手行礼。
楚郁抬起头,冲他颔首。
“上次寻书的事情,多谢小沈大人了。”
“殿下不用道谢,为皇室中人寻书,本就是下官的职责。”
太子回京后没多久,就来找他,要他帮忙寻些令人戒欲戒贪的书籍,沈闻致自小熟读各类书籍,很快就寻了几本,送到太子手中。
“殿下此次来是为了……”
“孤此次来,依旧是为了寻书。”
“殿下找什么书?”
楚郁说了一本,是京城各县的实业分布解书,这样的书,也只有翰林院书库里才有。沈闻致转身去书库里找了,楚郁垂眸继续看他的簿子,簿子旁边还堆放着不少写了字的白纸,看了没一会儿,窗外一阵风吹来,将白纸吹得满地都是,看到白纸落地,云生和陈公公都去捡来,楚郁弯腰,手指才碰到纸页,找到书的沈闻致就出来了,见他动作,快步走来,“太子殿下,我来。”
一个抬起身子,一个正好弯腰,两人撞在了一起。
嵇临奚正匆匆赶到翰林院,透过大开的窗门看到这一幕,停住脚步。
楚郁先退后一步,而后反应过来的沈闻致也退后一步,跪在地上说:“太子殿下恕罪。”
他一跪,楚郁伸手就要去扶,“不是什么大事,小沈大人不用放在心上。”
在楚郁的搀扶下,沈闻致站了起来,落在地上的白纸已经被云生和陈公公捡完了,云生将之叠成一沓,送到楚郁手中,楚郁转交给沈闻致:“给,刚才风把它吹散了,还是要拿东西镇着才是。”
沈闻致道了声谢,又说下次一定会拿东西镇着。
两人站在一起,一位如画似仙,一位芝兰玉树,皆是气质出众,画面何其美好,好似真正的伯牙子期,这美好的一幕落进嵇临奚眼中,却叫躲在柱子后面的他伞都快抓烂了,牙齿也快咬碎了。
拿到了书的楚郁就要回京兆尹院,沈闻致送他出去,雨看起来又要下了起来,陈德顺连忙撑开伞,打在楚郁头顶,楚郁正要走,想到什么,回头看向沈闻致,“这段时日雨多,小沈大人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
沈闻致一怔,垂眸平静说:“下官知道了,多谢殿下关心。”
“嗯。”楚郁点点头,就这样走了,但走了没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看向嵇临奚藏身的位置。
嵇临奚靠着柱子,努力将自己藏起来。
楚郁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走吧。”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嵇临奚从柱子后面绕了出来,恋恋不舍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后,视线转回到已经进了屋子里的沈闻致那里,眼中满是嫉恨与阴沉。
他本应该就这么离去,可他实在不甘心,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仿佛有人在他心里放了一把火,又放了许多的毒蛇。种种妒嫉之意交融在一起,他想杀了沈闻致的心都有了。
提着灯笼,他来到屋门前,敲了敲门,听到声音的沈闻致以为是太子去而复返还有事,打开门时看见他,面色流露出些惊诧:“嵇兄?”
嵇临奚露出一个笑来,“我在御史台待着无聊,过来看一眼沈兄。”
沈闻致打开门,“嵇兄请进。”
……
将桌上的白纸再次理齐整,拿砚台压着,沈闻致暂且收了誊抄的簿子,与嵇临奚聊天,见嵇临奚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把玩着手中灯笼,疑惑问了句:“青天白日的,嵇兄怎么提着一只灯笼?”
嵇临奚翘着唇瓣,微笑回应他:“刚才去京兆尹院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将它赏赐给我。”说着,他的手指细细抚摸过灯笼的金制手柄,将那琉璃灯笼离远一点距离展示给沈闻致看,“我瞧着这灯笼精巧稀罕,喜欢得紧,不知沈兄可也喜欢?”
沈闻致对俗物没有什么喜与不喜,但嵇临奚是他的朋友,他自然说:“喜欢。”
嵇临奚可惜叹气,“若这灯笼是我的,我就能将它送给沈兄了,可偏偏是太子亲自赏赐,不能给予旁人。”
沈闻致从他话中听出来一些微妙的火药味,皱了皱眉,“嵇兄这是何意?”
嵇临奚抬头看向沈闻致,他这人嘛,最擅长的就是虚情假意了,用各种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瞒沈兄,我早已投于太子门下。”
沈闻致听到这句话也不意外,他之前就发现嵇临奚对于太子很是执着,几次来他这里,都有意无意探听太子消息。
他不语,嵇临奚继续说:“我知沈兄是个清高之人,不愿迈入皇子相争中,可我已经步入其中,自然渴求得太子重用,好求得以后为民立命,做一番大事业。”
“沈兄。”他抓住沈闻致的手,面色恳求,活像个有私心却也有追求之心的可怜努力之人,“我嵇临奚的梦想能不能成真,全靠是否能成为太子身边最信任的朝臣,你若与我争抢,我就再没半点机会了,若你真的投向太子,太子肯定会选择你重用你的,像我这样的,哪里还能入太子眼?”
纵是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句。
“你不要与我争抢太子的恩宠,可好?”
第114章 (一更)
沈闻致瞳孔都震颤了下,似乎不敢相信嵇临奚口中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争抢太子的恩宠?
自己何曾做过这些事?
嵇临奚不是蠢货,他对沈闻致有了解,知道沈闻致其实心已经偏向太子,只是性格冷淡不想踏入纷争中,这才还不曾投于太子。
为太子犹豫。
这是人之常情。
能不为太子犹豫的都不是人。
但也只到此为止了。
沈闻致真投了太子,哪里还有自己的事?他爹是当朝太傅,大哥是朝廷三品官员,皇后都放下身段来拉拢。
宠臣之争,和后宫宠妃之争有什么区别?
能站在尖头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嵇临奚。
若非自己现在拿沈闻致没办法,自己又何至于卖惨示弱?
对嵇临奚来说,手段可以是任何一种,但结果只能一个。
“沈兄,我没有你那样好的家世,也没有你这般好的文采,你棋画双绝,什么都是极好的,我一个穷书生走到现在,太子殿下是我最后的希望。”
“您就永远做你的拂衣客,只要你答应我不与我争抢太子,我嵇临奚会视你为救命恩人,求你了。”
对待心善的人,还有什么能比卖惨更佳的手段?
只对太子卖惨,是为了得到太子怜惜,离对方更进一步。
而对别人示弱卖惨,不过是为了算计。
他就是这样的阴险小人,又能如何?
说罢,嵇临奚握着灯笼,跪在地上,一副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的姿态。
沈闻致连忙伸手扶他,“嵇兄,你何至于如此?”他这样的柔弱文臣,压根扶不动从小摸爬滚打又为了太子幸福时常锻炼的嵇临奚,见嵇临奚不起,只好说,“我是真对朝廷里的拉帮结派不感兴趣,你放心好了,我是绝不会与你抢太子……恩宠的。”咬了咬牙,他说出最后的话来。
嵇临奚说:“沈兄你发誓。”
“还要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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