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群初入朝堂的新官,哪里敢让嵇临奚给自己换,但确有仗着家世不甘待在工部的,站了出来拱手道:“还请嵇大人将下官调往吏部,下官身体文弱,也不通工匠之事,不知为何会被分配到工部,许是上面分错了。”
嵇临奚抬头,笑意盈盈,“哦?竟有如此之事?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昂首挺胸道:“下官叫邴康盛。”
“邴,你莫不是安平侯之孙?”
“嵇大人竟然知晓?”青年露出惊讶神色,而后谦虚道:“安平侯正是下官的祖父。”
“原来如此,本官就说,这般胆识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嵇临奚脸上的表情都温和了两分,他吩咐郎中把邴康盛的任命文书与官员登记名册取来,让人将邴康盛的名字划掉以后,交还邴康盛的任命文书,又道:“本官这就为你写一封调往吏部的推荐信,为你解释缘由,你拿着这封信去找小沈尚书,小沈尚书定会安排你进入吏部。”
“记得代本官向侯爷问一声好。”
邴康盛还以为嵇临奚是借此事攀他祖父关系,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些得意的神色,又连忙压住,道了声谢。
有第一个邴康盛,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都是认为自己不应该待在工部蹉跎,仗着家世想要去往其它部门的。嵇临奚表现得很好说话的样子,让郎中一一删了他们的官名,交还任命文书,给他们写了推荐信,要么去往吏部,要么去往刑部,要么去往户部,几人看了推荐信,确是言辞恳切,为了表达谢意,他们还往嵇临奚衣袖中偷偷塞千两银票,嵇临奚一一收下,眼见他不负拿钱办事的声名,这几人拿着推荐信就离开工部了。
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吗?
大堂下不敢说话的平民官员,错愕地互相对视着,有闻当今天子贤名并为此而来的进士,忍不住站出来,拱手道:“尚书大人,这些都是经过陛下批示才分往各部的新鲜血液,您如此做……”
不等他说完,嵇临奚斜睨了他一眼,“本官做事,哪有你一个七品官员插嘴干涉的份?要知本官一句话,你官职便没了,明白么?”
那余光的威慑与轻蔑,还有话中的威胁,迫得人不敢再开口。
转头嵇临奚又是眉眼带笑,“本官就在这里祝愿各位小友去了其它部门有个好前程,前途无量。”
“若真有了前程,必然不会忘记嵇尚书今日相助之恩。”
嵇临奚笑了几声,让人送他们出去了。
“大人,都送出去了。”回来的人禀告道。
“官署的大门关上了吗?”
“关上了。”
嵇临奚端起茶,慢悠悠品了一口,“棋子而已,竟也以为自己也有出言的权利。”
听他这番意味不明的话,堂下的人无一不感到心中一寒,茶杯搁置在桌上,发出一道轻响。
“现在留在这里的,没有想要离开的人了吗?”嵇临奚语气温和细语询问。
“下官等人既已分配在工部,定为朝廷竭尽全力!”一行人纷纷跪下表忠心道。
“错了。”嵇临奚说。
错了?哪里错了。
“身在工部,你们与本官竭尽全力的对象,效忠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嵇临奚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众人迟疑。
朝廷和陛下,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样的吗?
嵇临奚哼笑一声,“朝廷里有太多人,你们头上的都是朝廷,效忠朝廷,意味着你们要听很多人的命令,当有一天,朝廷与陛下作对——”他视线一扫,“你们也都会成为陛下的阻碍,本官的工部,是陛下的工部,自然也不能容不忠于陛下的人,明白么?”
“明白了,大人,下官们定全心全意效忠于陛下!”
嵇临奚满意点点头,又道:“倘若有违逆陛下之意者,本官定斩不饶。”
“喏——”
嵇临奚抬手,食指轻轻一弹动,示意郎中与员外郎将这群人带去熟悉工部事务。工部的官署范围比其它五部官署更为庞大,因掌天下造作,全国土木、水利工程、还要负责军用及民用的器械制造、矿治、纺织,本是声势浩大的部门,只过往不被历代皇帝重视,也成了最基本的苦力部门与背锅部门,楚景任朝时,工部与王相的私库没什么区别,从王相手中过一遍的工程,就要刮四成油水。
看着这批官员陆续消失的背影,嵇临奚继续思索怎么才能恰到合适地揽权。
他如今与殿下心意相通,殿下也与他坦言过,他自然明白殿下没有真的限他权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他用朝堂手段揽权,受人诟病。
为了殿下,他心甘情愿退到沈闻致身后做一个没什么权力的人,只求能伴在殿下左右,但殿下心有抱负,百般朝政忙碌,他如何能忍下心肠,只做为殿下递笔磨墨,整理奏折这些不起眼的小事?
每次看着殿下伏在桌案上审阅国事的疲惫神色,他就恨不得全部替殿下做了。
想要更好地让殿下休憩,他就需要更多的揽事,揽事就是揽权,如今的权尚且收拢在殿下手中,等到民稷阁过完程序,殿下就会将权慢慢过渡给民稷阁。
眼下时日还有一年,他得想办法在这一年里立下能进民稷阁的功劳。
沈闻致那厮一直防着自己,觉得自己迟早会对殿下不利,定会阻扰他进民稷阁。
“哼!”一声冷笑,“本官偏要你沈闻致睁着眼睛好好看着,本官是如何进入民稷阁,又是怎么为殿下分忧的。”
……
……
将工部官署与工部基础事务暂且熟悉之后,这批新来的官员被安排进了各自的职位,前人扔给他们几本书,让他们今日先把书看了,再给他们安排事做。
夕阳的余晖自窗外洒临,埋头看书的新官们,听到走进来的脚步声。
“那批出去的人果然回来了,说他们拿着大人的举荐信过去没有半点作用,小沈尚书听到是我们大人递的举荐信,直接看都不看,就叫人把信处理了,让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刑部那里看了信,说举荐信没用,要吏部盖章的调任公文,其它几部留人坐了一会儿,听到吏部与刑部的消息也把人劝回来,现在他们正嚷嚷着要回工部官署,询问大人是怎么个事。”
工部郎中摇了摇头,“大人笑就像圣上笑,笑了就有人要倒霉,这群蠢人,被圣上与大人算计了都不知道,眼下工部已经除了他们的名,他们自动退任,五年里不得再入朝堂,把他们赶走,让他们各回各家吧。”
每年科举再怎么防,总有几个世家子弟还是能通过家族的手段得到考题范围进了殿试,他们的水平擦线过殿试的考核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显然达不到圣上想要的水准。
如今朝堂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能留下来的都是有功之臣,圣上不好因为这事再起风浪,况且考题范围证据不足,他们大人为圣上分忧,自然殷勤接走了这份差事。
分到工部,再假意给他们一个看起来可以调往其它部门的机会,这群涉世未深的世家子弟怎么看得出来繁花下的陷阱?他们主动提出离开,工部这里剔名还了任免文书,他们就与工部没什么关系了,而他们大人在吏部与刑部还有礼部那里不得好脸,别说推荐信了,亲自上门都没用,除非圣上口谕。
听到这些话,刚才心中还忿忿不平这位嵇尚书果然如传闻里是个奸臣的新官们心中一震,后背汗毛直竖。
办事的郎中看了他们一眼。
“这是大人给你们上的第一课,到了工部,留在工部,就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与职责,勿要被外物迷了双眼,朝堂里多的是心思多的人,若你们没有那个心思手段,就本本分分办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不要试图阳奉阴违,大人不容别有用心之人。”
……
到了下值时间,已经处理完工部差事的嵇临奚收拾打扮一番,准备小意温柔入宫去。
马车走了一半,突地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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