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陵墓暗洞里拖了快两日的时间,本来估算的四日,如今变成了六日。
他的身形在这段时间里再次瘦削了一圈,说弱柳扶风也不为过,风吹起孝衣,下面的腰肢映入眼帘,瘦瘦的一线,让嵇临奚心疼不已。
“殿下,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周围看看,看能不能抓到一些野兔子。”舔了舔唇瓣,嵇临奚舍不得再让心爱的人儿这么瘦下去,说。
“不用了,嵇临……”楚郁话还没说完,就已经不见嵇临奚的身影。
嵇临奚在山林中寻来觅去,竟也看见了一些攀附在树上生长的猕猴桃,他心中一喜,将侧边衣摆系在腰带里,像猴儿的爬上树,伸手去捞。
本来已经捞得差不多了,见头顶一个大的已经成熟无比的果子,忍住分泌的口水,他继续往上攀爬,抓在掌心里,这才往下看了一眼,只见自己已经爬到了很高的位置。
忍着掌心伤口的疼痛,他慢慢往下爬,怕腰上挂着的猕猴桃被蹭烂,下得小心翼翼,好不容易落地时,揽住就打算往回赶,只快走了几步后,嵇临奚注意到什么,停了下来。
那是一处石头缝隙,里面传来嗡嗡嗡的细微声响,他走近看,发现里面是一群蜜蜂,密密麻麻的趴在蜂巢上。
……
楚郁坐在河沟旁,等着嵇临奚回来,只他等了很久,嵇临奚也没回来的动静。
是出事了吗?
他微微蹙眉,眼看天色昏暗,起身寻着嵇临奚去的方向去找。
“嵇临奚。”
“嵇临奚?”
“嵇临奚——”
怕引来追兵,楚郁呼喊得并不大声。
他扶着树木,尽管小心躲开周围的荆棘,还是叫利刺在脸颊与手臂上留下痕迹,周围高树太多,遮挡了头顶月光,视野越来越昏暗,他的视力并没有嵇临奚那么好,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滑摔了下去,滚了好几圈后,撞在树根上。
额头传来一阵眩晕,过了片刻,楚郁方才睁开眼睛,吃力爬了起来,有黏湿的液体从脸颊上流过,他伸手摸了一下,是血。
顾不得那么多,他抓住旁边能抓着的东西,好不容易回到之前的道路,天却已经完全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嵇临奚!”
“嵇临奚,你在哪儿?”
此刻都还没有嵇临奚的动静,他语气明显慌张,声音也大了起来。
正往回赶的嵇临奚听到声音,连忙回应,“殿下!我在这里!”
“你在那里别动!我马上过来!”
听到嵇临奚远远传来的回应,楚郁便不再动了。四周都是黑暗,他对黑暗是有些恐惧心理的,在东宫里也是烛火长明,只眼下听到嵇临奚的声音,他对身周的黑暗也没有那么恐惧了,抬手捏着袖子将额头上的血擦干净。
嵇临奚慢慢靠近他的方向,在模糊的黑暗中,握住了他的手,“殿下,我带你回去。”
楚郁亦步亦趋由他拉着,嵇临奚走在前面,拿手臂去推开那些挡路的荆棘,口中安抚着:“没事的,殿下,你别怕,我找到很多好吃的,回来得晚了一点。”
楚郁不说话。
等到走出密林范围,月光不受遮挡洒落下来时,他这才看到在前面拉着他的嵇临奚,侧脸都是肿胀的。
以为嵇临奚摔伤了脸,受伤很严重,他上前几步让嵇临奚停下,嵇临奚躲开,他踮脚伸手按着嵇临奚的脑袋强硬掰回来,才发现嵇临奚整张脸都是肿的,嘴唇肿,眼皮也肿,处处都肿,还有的类似刺一样的东西,还扎在他的肌肤里。
“你这是怎么了?”
嵇临奚并不回答他的话,反而从自己系在腰间的口袋里献宝似地把那块蜂蜜拿出来,咧嘴笑着,说:“快看我带回来的,是野蜂蜜,很甜的!殿下,你快吃吧!”
看着他因为笑起来更加变形的脸,楚郁一下咬紧牙关。
他唰地抬起手,只手伸到一半,又被他放了回去,他不再理会嵇临奚,匆匆往前面自顾自走。
嵇临奚却也看到他额头上的伤痕,连忙追了上去。
“殿下、殿下——”他喊。
“你刚才是摔了吗?我去给你找点草药敷,你别走,是我的错,我不该离那么远,让你生气了……”
他拉住楚郁的手,楚郁猛然回头,朝他逼近一步,嵇临奚却反而后退了。
“松手。”楚郁说。
嵇临奚:“不松,殿下你待着我去给你找药。”
“孤让你松手。”楚郁又说了一遍。
嵇临奚握得更紧了,两个字坚定无比,“不松。”
楚郁望着他,朝他又逼近了一步,嵇临奚不自觉又后退了一下,在那双明月皎皎的视线中,把自己现在的脸偏了过去。
楚郁心中满心的愤怒就这么消散开,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在别人身上从未体会过这个感觉,只有嵇临奚,才叫他这么心绪起伏,
“嵇临奚,我并不需要你这么付出的。”他轻声且平静地说着,“你这样做,待我这样好,只会让我觉得,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回应你。”
“但我永远都回应不了与你一样相等的情感。”
“你难道就不会觉得疲惫和累吗?”
嵇临奚心知肚明太子说的是什么,他情愿太子像以前温声细语钓着他,利用他,也不愿看太子现在对他疲惫的模样,就好像,自己一直在给对方施予一种难以承受的负担,而这种负担积累到一定量,在此刻因为他爆发了。
狡猾也好,满腹心机不择手段也好,此刻的他在太子的视线下和询问声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松手。”楚郁又说了一遍。
“我错了,殿下。”
他错在本事不够,能力不够,让太子担心他,去找他的路上受伤了。
“你别走。”他说。
第194章 (一更)
守得云开见月明,肿脸侍郎终得虎舔狼亲
嵇临奚觉得自己错得太多。
他不应该对自己太自信,以为万事都能在掌控之中,因为他的大意才叫太子坠崖求生。
他不应该只顾着和沈闻致争功劳,倘若他在争的时候,多想想,多注意王相安妃明王的任何一点异常,他也能及时反应过来他们的谋算。
他不应该让自己生病,若他没有生病,他会把太子照顾得比现在更好,而不是让对方为了寻他受伤,还要因他身上的伤担心。
他哪里都错,但他有一点没错,想要让太子过得更好,又怎么会错?
他也从不会觉得疲惫和累。
只是追逐着太子,他就觉得很幸福,拥有无穷往上爬的动力。
“你别走……殿下。”
就算走了,他也会跟上去,像鬼一样,寸步不离死也不放。
他抓着楚郁的衣角,慢慢弯下腰,跪了下去,与对沈闻致的下跪不同,对沈闻致下跪,他是心不甘,但为了太子,他没办法,况且他对很多人跪过,多一个沈闻致又有什么区别?
但在太子面前,每一次下跪皆是心甘情愿。
头顶的明月,慢慢没入流云之中,明亮的月光,转而像拢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只能依稀看见两道牵扯的剪影。
楚郁紧咬住牙齿,忽然又松开,挣脱不开嵇临奚手的他蹲下来,伸出另外一只手落在嵇临奚的脑袋上,将嵇临奚的脑袋掰过来。
“嵇临奚,回头。”
嵇临奚这才把脸转了过来。
月还没从云中出来,只是片刻的踌躇,楚郁轻轻抵住嵇临奚的额头,他说:“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什么决定好了?
嵇临奚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正想开口问,抓着他脑袋的手却遮住了他的眼睛,而后灼热肿胀的唇瓣上却传来温润的凉意,有人的舌尖从他唇缝舔舐而过。
两道剪影慢慢交缠在一起。
风声在山林之中穿过,唯留天地寂静。
似乎是片刻,又似乎是很久,楚郁松开盖着嵇临奚的手,打算抽身给嵇临奚处理脸上的蜂伤,只他唇瓣刚有离开的动作,嵇临奚却伸手抓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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