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顺心中也觉得怪异疑惑,刚才陛下已经把箭赏给了这微不足道的小臣,殿下却吩咐他把箭换回去,只殿下吩咐,他也只能遵循。脸上挂着亲和的笑意,陈德顺和蔼道:“是这样的,殿下所用之箭,还要带回东宫练习,想问能不能与嵇御史换回来。”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袋金叶子。
嵇临奚转了转眼珠,又偷偷看了眼肖想的美人公子,“太子殿下想把箭换回去?”
“正是如此,恰好东宫……最近箭都被燕世子用完了。”陈德顺勉强自己把这个蹩脚的借口说完,“这几支箭,太子想带回去。”
“好说好说,殿下想拿回箭,小臣给便是,那——”他话锋一转:“小臣可以亲自交给太子殿下吗?”
陈德顺神色一僵。
这个人胆子怎么这么大?竟然能提出这种要求?直接给他不就好了?还要亲自给殿下。
他说了句请嵇御史稍等,转身去请示殿下了。
趁此机会,嵇临奚连忙将袖中箭在衣服上擦擦,抽出一支和六皇子射出来的作了调换。
片刻,陈德顺回来,带着他走到楚郁面前。
“见过太子殿下——”嵇临奚殷勤将袖中三支箭拿了出来,“这是殿下要的箭,另外三支是六皇子的。”
“陈德顺,收下吧。”轻柔悦耳的嗓音。
陈德顺从他手中取走三支箭,就要把那袋金叶子塞在他手中时,嵇临奚摆手推拒,义正言辞道:“还箭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还要殿下用金银换,若小臣收下,岂非陷入了铜臭俗气?”
趁这么近的距离,他大着胆子,抬头去看。
如此近的距离,连美人公子脸颊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还有眼尾小痣,无不让人痴迷爱怜。
楚郁依旧垂着眼,不曾抬起,语气依旧温柔,“既是如此,那就多谢嵇御史了。”
“陈德顺,回宫。”
陈德顺低头应诺,回头一句摆驾回东宫,嵇临奚就不得不退后几步,让出一条路来,秉承着看一眼少一眼的原则,目光还恋恋不舍看着心上人的背影,如舌卷而过。
等到再也看不见了,他收回视线,将靶上一支箭取出,带着笔茧的指腹反复摩擦,仿佛在摩擦心上美人的如玉指肤。
殿下,不过私藏一支。
您既能心善怜悯一下六皇子,那么也一定能怜悯小臣这颗痴心的吧?
他正窃喜着,转身时见沈闻致朝他走来,将箭往身后一藏。
“沈兄。”
沈闻致也是被嵇临奚刚才主动站出的举动吓了一跳,既是君子之交,他虽性情冷淡,也担忧友人,“嵇兄,你可知此前无人知晓太子骑射如何,主动站出,实在冒险。”
嵇临奚一脸坦然无惧:“若我不主动站出,陛下若点了他人该当如何?”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此言也只有心怀世人之人才能说出,沈闻致看他原本平静的眸色,闪了闪。
嵇兄虽出自丞相府善学院,却和王相那样的人大有迳庭。
回翰林院的路上,嵇临奚不动声色问道:“沈兄,你之前也不知道太子骑射如何吗?”
沈闻致摇头:“我不知。”
他淡淡道:“我与太子并不熟稔。”
原来不熟啊!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此回答,嵇临奚忍着嘴角笑意,心中甚是畅快。
他余光瞥一眼沈闻致。
我还以为你和美人公子有多关系亲近,原来也是不熟啊。
……
下了值,嵇临奚拿着箭靶回到自己的居处,他当了七品的御史小官,朝廷给发了一处公房,虽小小四间,却五脏俱全,是他从前做坑蒙拐骗的流民混混时所不能想象的。
将六皇子那两支箭丢在看不见的清净处,嵇临奚拿着唯独的那支箭珍惜无比擦了擦,回来的路上他随便买来一把弓,站在院子里,把靶子立好,捏着美人公子用过的那支箭,搭在弓弦上,他松开手,朝着靶子射了出去。
只力气虽大,却射不中靶子,担心这支箭被自己弄坏了,他连忙捡起,拍去上面灰尘,回到卧房中,将之与其它几物并在一起。
今夜,黑玉的棋子终于得到休憩。
嵇临奚不再含棋,而是衔箭。
溢散的灼热喘息中,他眼前恍恍惚惚浮起今日骑射场上的一幕,心上美人箭射而出,只每一箭都被他用手接住,他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心上美人,将箭矢放进嘴唇上一亲,惹得美人公子害羞别开眼,不敢望他。
一旁六皇子碍眼射来,被他嫌弃拍到一边。
美人公子连射三箭,最后一箭被他扑身用嘴衔住。
如此风流英姿,震得美人公子心中狂跳。
而后是皇帝奖赏。
“说吧,你要什么赏赐,除了不能升官,什么都可以。”
他跪在地上,上表心意:“臣要太子殿下!”
美人公子更是害羞,头也不敢抬,被问及是否愿意时,只红着脸颊静声默认。
便是锣鼓喧天,新人双双送入洞房。
美梦无边,他大躺在床上,口水湿了嘴角,时不时颤着肩膀,发出快意笑声。
只东宫里,楚郁却惊魂未定从床上醒来,他先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左右看了看四周,见在自己的寝殿里,缓慢吐出一口气。
片刻,他从床榻上起身,来到放置着三支箭的桌旁,打开一旁罩着烛火的琉璃灯笼,拾起一支箭放在火烛上,耐心等它燃烧,直到三支箭都烧了干净,神情这才放松下来,回床上重新入睡。
只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梦中那离谱荒诞的场景,无法再入睡,楚郁睁开眼,坐在床上抱住膝盖,漆黑的发散落在肩膀上,他看着手臂,直到上面的红都褪了下去,听到外面钟鸣声,侧头看了过去。
天亮了。
第64章
已是夏至,御花园里风景正好,成了后宫嫔妃常去的赏景地,挽着淡绿色披帛的安贵妃侧头看着这夏日风光,斑驳的日光从她脸颊上扫过去,乍眼一看,宛如新进宫中的秀女一样年轻。
“娘娘,皇后过来了。”身边宫女提醒道。
安贵妃抬眼看去,但见对面皇后身着金色宫装,佩着华胜,一副母仪天下不可侵犯的冷傲风采。
“见过皇后娘娘——”她行了一个浅浅的礼,“真巧,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相遇。”
两人在宫中,虽然争斗非常,却很少相见,皇后不喜嫔妃请安,安贵妃集万千宠爱宠爱于一身也不用给皇后请安,两人各自安居在自己的宫中,只宴会相见时难免生起交锋。
皇后冷着眉眼,并不理会。
“皇后娘娘也是觉得这段时日御花园的景色好看,出来透透气吗?”安贵妃走到一旁,看着这万色齐放的花丛,她伸出手,勾住一朵黄金轮,微微笑着,“果然还是花开多了,众香争艳的景色才惹人眼目,连我们的皇后娘娘都能被它勾得从栖霞宫里走出。”
听出她话中之意的皇后,扯了扯嘴角:“确实,这御花园的夏景美得动人心,只三千种花,再如何貌美,都撼动不得牡丹的地位。”
“听说前段时间六皇子邀太子比试,太子怜惜六皇子,顾念兄弟之情,主动射歪认输,不知以骑射自豪的六皇子,现在被妹妹教得如何了?可有长进?”
安贵妃冷下脸色,站直身体望她。
皇后目光不让分毫。
“有时候,真是羡慕姐姐的好命。”安贵妃再度笑了起来,“一出生就是国公府贵女,虽然后面国公府遭遇不幸,全部男丁于战场上遇了难,入宫门就是太子妃之位,一路顺畅到皇后,虽然没有得到陛下的爱,生下太子,太子也如此出色,不像我的绥儿,什么都比不过太子,也只能对他父皇撒撒娇了。”
皇后寒下眉眼,走到她面前,将一旁被她抚摸过的黄金轮摘下,放在眼前打量,忽然嗤笑一声,“你还是这么喜欢芍药,多年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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