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同窗说让我去借息钱,说以我在乡试的名次只要找到官员拿钱换一个举荐到相府善学院的名额就能稳过会试,我说我信任自己可以,可是哪里想得到,我一人之力如何抵抗得住上面的高官大族?!”
想要摆脱自己的嫌疑,就要适当拉自己下水,连自己也深陷泥中不得清白,这样便难有人怀疑到自己身上。
嵇临奚深谙此理。
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后退几步,抵靠到酒楼窗边,无力捂着脸颤抖肩膀哭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为了这个科举,我爹娘把土地卖了供我读书,就指望我能过了会试当一个为民请命的官,也能让他们过上一个好的生活,我的未婚娘子也还在等我回去高中迎娶她,前几日还写信给我说以我的才华一定能中,可我现在要怎么回去面对他们?”
不少平民文士闻此一言,想到家中操劳的父母、自己的心上人,当即红了眼眶。他们何尝不是如此?一人读书参加科考,全家陪同受苦受累,只为了自己的儿子有一个好前程。
心中生起不平与愤恨来。
嵇临奚惨笑抬头,口中悲戚幽幽吟道:“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①
此时已经有官差衙役听到消息赶来,要拘拿这在酒楼大肆妄言影响科考的人,只等他们来时,嵇临奚已经作完这首诗,而后推开面前窗门,在众人惊呼声中纵身跃下。
酒楼外面是一条长河,他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冰冷的长河之中。
……
“哗啦。”
远处下游的桥下河道,嵇临奚从水中钻出,大喘了一口气。
他事先在桥下放了一套衣服,迅速将身上的衣服脱了拿绳子栓在石头上,往水里一扔,而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将脸上乔装打扮的脂粉抹去,露出原来的俊容。
站在岸边,嵇临奚看了一眼水面的自己,嘴角一歪,扯出抹邪魅非常的笑来。
“哼。”
他想了许久,方才想出这招绝妙无比的偷天换日,与其找别人来做这个挑头的,不如自己来做,如今人证已死,火焰已烧,只等事后自己在幕后怂恿,再有人推波助澜,就能掀起一股浪潮来。
想要查,好啊,尽管去查吧——
只等把这河水抽干,然而谁会给王驰毅这么多的时间?等到殿试上自己崭露头角,王相也只能捏着鼻子推他嵇临奚上位。
到时,权力、美人公子的青眼,都将握于他手。
“王驰毅啊王驰毅,你可不能怪我。”
谁让你自己不长眼睛,碍我往上爬的路。
也是心情极好,他哼着歌,就这么离开了。
“我勒个美人啊,等着情郎来,莫急莫忧虑,情郎这就上马来,穿着那大红袍,带着那万两金,两相面一见,唉!美人红羞一张脸,似那彩蝶扑入怀、扑入怀……”
……
第54章
一招,举人自杀。
二招,煽风点火。
三招,借力打力。
此为嵇临奚三式,早就在那次书房旁听,他就知道王相与东宫太子不和,以至于他能想的最合适的推波助澜之人,恰恰是这位东宫太子。
既是都要在朝政里安插自己的棋子,彼弱己强,这样的道理那位宫里的太子不会不明白。
他自导自演这一场戏,若对方聪明些,就应该顺着他的戏搭建戏台子,毕竟王驰毅到底有没有探花郎的水平,作为一京太子,对方应该再清楚不过,况且王驰毅还是那位太子身边的伴读。
他在王驰毅身边,也听过不少王驰毅私下对太子口出暴言,可见这对父子和宫里那位太子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只是不敢明面上闹太僵。
暂时收手,准备观察情况的嵇临奚忙忙碌碌地在夜里又新铸自己的小黄文。不知是用来勉励自己继续前行,还是拿来遮挡心中微微的恐慌。
……
“好文章。”
深松绿的衣摆拂过低矮的凭几,楚郁手握着王驰毅那篇策论,“这篇《为臣论》,确实文字精妙,观点出彩,为国为民。”
“再出色,也不是王驰毅那个废物能写出来的,他水平不过和臣一般,这样的文章根本不可能出自他的笔下。”被逼着参加考试落榜的燕淮,微不可见上翻了一个白眼,冷笑道:“不知道请谁代写的,背下来会试的时候只管誊抄,厚颜无耻。”
楚郁看向他的身后:“好些了吗?”
燕淮神色颇一下不自在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多谢殿下赐药,已经不怎么疼了。”会试落榜,消息传回府内,他挨了好一顿打,还是祖父和父亲轮流双打,说他白做了殿下伴读那么久,连个进士名额都没捞到,丢尽了殿下的脸面。
“抱歉,殿下,臣没中进士,让您丢脸了……”
楚郁轻笑一声,“人各有志,也各有天赋,你志不在此,天赋也不在此,能进会试已经很不错了,何需对孤道歉?也没有什么丢面的。”
见燕淮面色已经没有昨日的惨白,他将王驰毅的这篇策论放在一边,拿起了另外一篇。
如果嵇临奚在此看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他作的策论。
策论的范围是关于如何为臣的政治探讨。
王驰毅那篇从民本位出发,这篇却是从以官本位作讨,两篇文章皆非凡出众。
“王相的门生啊……”楚郁幽幽叹了口气,“与苏齐礼一样,真是可惜了。”
就在此时,云生快步从殿门外走进,朝他行了礼后靠近,在他耳边低声汇报宫外发生的情况。
楚郁露出惊诧的神色:“此事当真?”
“当真,那位举人临死前还做了一首诗。”云生将探子背来的诗重复了一遍。
“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楚郁敛眉,道:“此事若真,确实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失去了性命,令人遗憾。”
“京兆府尹那里如何?”
“空同甫大人已经在命人打捞那位举人的遗体了,只此河水下暗流涌动,现下还没消息,若飘出护城河,进入江域,只怕难有结果。”
楚郁思索片刻,“你派人立刻封锁护城河一带,不允旁人靠近,保护现场方便京兆府尹调查。”
“另外前去打听那位举人的身份。”
已经预想到此事会引发什么样的舆论,楚郁合上了手中的文章,“看来天不让王相美梦成真啊。”
一旦科举舞弊的罪名定死,王驰毅就无法再参加科考,也无法入朝为官,王相这么多年就只有王驰毅这个儿子,娶了几房小妾想开枝散叶,奈何一直没有消息。
此事一出,只怕王相也没料到想赶紧压下,但风不会使一边吹,朝堂也不会是王相的一言堂,就看东风对西风,谁能更胜一筹。
……
相府中,王相撑着额头沉沉闭眼,任谁都能看到他心情糟糕至极,额头上的皱纹隐忍着跳动。
苏齐礼跪在地上肩膀发颤,显然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若说丞相公子作弊,那他就是帮助丞相公子作弊的人,不管如何,结果都好不到哪里去。
前几日他还在幻想自己功名利禄加身后的富贵荣华,今日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期盼着相爷能迅速平定下此事。
王驰毅坐在边上,不服气道:“凭什么说我舞弊?我其它的卷子都是自己做的,不过是写策论时用了一下苏齐礼的,可这他们手中根本就没有证据!爹,要我说,我们就不必理会,反正皇上也是站在我们这里。”
王相睁开眼,厉声道:“闭嘴,你这个蠢货!皇上站在哪里是你嘴巴能说的吗?”
王驰毅缩了缩肩,“可是那人就是特意来诬陷我的,不然为什么作弊的人那么多,他剑指我一人?”
“你去了青楼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喝酒,是不是说过那人口中的那些话,说若没有沈闻致和娄暨、我能让你连状元都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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