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郁侧头:“让他进来。”
云生很快大跨步走进,单膝跪在地上行礼道:“殿下。”
“你们都出去。”
“听到没有,太子让你们都出去。”陈公公吩咐。
楚郁说:“你也是。”
陈公公变了变脸色,低头笑着说了一声诺,带着宫人出去了。
“王老爷、王夫人、王公子、宋知府在大理狱里畏罪自尽了。”
燕淮夹棋的手指一顿,愣住了:“畏罪自尽?”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寒冷,明白了这四个字背后的意思,但他依旧不太敢相信:“宋知府也便罢了,王老爷王夫人还有王贺,他们不是王相的亲人吗?王老爷对他还有恩情。”
也正是因为那份恩情,才叫王老爷在邕城一手遮天,这也是他回京城后才知道的。
楚郁捏着指间的棋:“原来在利益与权力面前,亲情也是丞相可以抛弃的东西。”
为何要杀了这些人,无非是因为他们知道些什么,而知道的东西会给王炀带来麻烦,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连大理狱里的人都能伸手,谁说王相不是权力遮天呢?
“看来,这件案子很快就会结案了。”
……
……
丞相府。
听到叔父一家和宋知府“畏罪自尽”的消息,王炀侧靠在太师椅上,闭上了眼睛。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年幼的时候,偷偷带着他出去游玩,给他买糖葫芦的叔父,还有在他落水时,跳入水中将他救起的叔父。
官场高升的时候,他知道叔父好色爱玩,便没有将他带到京城,而是留在邕城,就连提拔到荆州的宋知府,也是为了叔父考虑。
可不过太子一趟出宫之行,让他失去了一个对他真心的亲人。
派去调查的人跪在地上回禀,一切和从邕城传话来的吏目所说的没有什么差别,太子和燕世子在到达邕城的第二日就去了王家,燕世子没有隐瞒身份,太子用了沈闻致的,在饯别宴的那天,有几个人冲了进来,对着宋知府状告叔父,太子询问了后,这几人就对着太子诉状。
之后就是太子想查,叔父阻拦,而后命人围堵,这才令太子大怒,恰巧太傅之子带着禁卫去凑了热闹,于是将叔父一家扣押,当夜调查完证据后,就立刻押送回京送往大理寺。
“丞相,看来一切都只是机缘巧合,而不是太子有意针对。”长史郭行桉道。
吏员吕蒙冷笑:“怎么就那么巧,巧到沈二公子带着禁卫当日去了王老爷的府邸?若是没有禁卫军,事态还不至如此,如今丞相已经好几日没有上朝了。况且太子如此行事利落,完全不给丞相及时收到消息挽回的机会,说不是太子有意针对,谁信?”
郭行桉蔑视看他一眼:“若你知道太子隐瞒身份去了一处地方最后一日要离开回宫,禁卫放在你身边,为了太子的安全顾虑,你难道会不去迎吗?”
吕蒙一哽,竟然无法反驳。
郭行桉又继续道:“况且沈二公子又不是燕世子,燕世子是太子伴读,与太子自小一起长大,明摆着是太子的人,但沈二公子可不是,皇后太子多次示好他都推拒,既不与太子交好,也不与任何皇子交好,你的意思是他听从了太子命令?是太子的人?”
吕蒙阴沉着一张脸:“我可没这么说,这是你自己说的!”
“呵,”郭行桉继续冷冷说着:“蠢货,你也不动动你的脑子想想,我们丞相分明是太子一派,太子有什么理由对付丞相?这样做对太子来说不是自掘坟墓吗?他难道嫌自己的太子位置坐得不够安稳?”
“行了。”神情阴沉的王炀睁开眼睛,打断他们的争吵,沉寂片刻,他对郭行桉道:“郭行桉,你判断错了一件事。”
郭行桉一愣,回忆自己的刚才的话,并不觉得哪里判断错了,但丞相说错了,那便是错了,于是他跪在地上,匍匐道:“谨听丞相教诲。”
王炀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含着极深的冷意:“太子既然已立,就是国本所在,有我没我,东宫那位依旧是太子,哪怕陛下想要废,只要太子不出大错,陛下也不能废。”
自古至今,有几个太子被废?被废的几个,要么犯了大罪,要么出了意外变成残疾,要么年长还是扶不起的阿斗蠢货,可他们这位太子,哪个方面都不沾。
“储君也是君。”
储君也是君。
郭行桉和吕蒙以及其它不敢说话的幕僚,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可哪怕如此,这样做对太子也没有好处。”郭行桉不甘道。
“储君也是君呐。”王相闭上眼睛,“大君身体康健,小君便成了刺眼的存在。”
于是为了不成为那根扎在大君心里的刺,他们的太子选择了蛰伏,只是这份蛰伏,却是要牺牲他王炀的叔公一家,还要赔上他王炀提拔的荆州知府。
他也是在今日才明白过来东宫那位的所作所为,也正如此,才叫他心里恨到发毒。
让他杀死了自己的亲人,这种滋味,原来如此苦痛。
而他送进宫中作为伴读的儿子,也在太子的戏弄下出了丑,如今传遍朝野。
“太子——”
他紧咬住牙齿。
……
……
涉案的犯人在大理寺牢狱中全部畏罪自尽,加之之前证据确凿,大理寺也只能归档,草草结案后,将卷宗送到皇帝陛下面前。
皇帝只随意看了眼,对犯人全部畏罪自尽一事只字未问,第二日早朝让王炀复朝,当众训斥一顿后,说念其对江山社稷有功,况且太子并未受伤,于是罚杖责二十,罚俸三年,罚在府内自省半月。
朝臣中,有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先不说邕城王家做的那些恶事,单是命人对太子动手,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
但朝野上下无人敢出来说一句话。
行刑的太监进来请走了王相,外面传来闷哼声,二十声杖打的声音结束后,王相被重新扶了进来,颤颤巍巍跪地叩拜:“臣,谢主隆恩——”
“行了,今天的早朝就到这里罢。”冰冷含着威严的声音。
钟声响起,伴随着皇帝的离去,留在朝臣上的官员面面相觑,看来,太子真的是不得皇上喜爱,彻底失势了。
消息传到后宫中。
“娘娘——”
经由贴身嬷嬷搀扶起来的皇后,在短暂的方寸大乱后仰头笑出了声,泪水从眼角滑落。
“哈哈哈哈……”
“他楚景当日迎娶本宫踏入东宫为太子妃时,发誓会对本宫一辈子好,会将天下间最好的一切给我们的皇儿,这才多少年啊?!”
“原来人的一辈子,竟然这么短,短到只有二十年!”
听她直直称呼皇帝名讳,宫里宫女齐齐跪在地上,不敢说一个字,随着一起进宫年迈的嬷嬷容窈亦是双目通红:“娘娘……”
又有一位宫女匆匆进了殿,跪在地上道:“娘娘,今日皇上翻了锦绣宫的牌子。”
锦绣宫,正是安贵妃所在的宫殿。
尖尖的长甲将掌心刺出血来,皇后闷哼一声,口中吐出血来。
“娘娘!”贴身嬷嬷扶稳她,厉声吩咐宫内宫女,“快去传孙太医!”
眼见着宫女快步走出宫门,皇后深呼吸一口气,握紧身边贴身嬷嬷的手,缓缓直起身躯。
不,她还不能倒下。
如果连她这个母后都失去了,郁儿还能倚靠谁?她要撑下去,她要为郁儿筹谋,直到看到郁儿登基为帝的那一天。
楚景、安嫣——
他们之间的恩怨,迟早有一天会算清的。
想要郁儿的太子之位,想要郁儿的未来帝王之位,绝无可能。
……
京中局势变幻,远在邕城县的嵇临奚并不知情,他还在史学夫子的家中埋头苦读,如此勤奋,连齐娘子都惊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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