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掀开,外面刀剑相接的声音便格外明晰,有人高呼,“有刺客!!保护太子!!!”
……
今日未曾下雪,可冷霜一般沉凝的天,伴随着细雨,冰冷的凉意几乎要渗进骨头之中。
京城的天便是如此多变。
临近太子回宫,嵇临奚按照安妃的安排,拿着调令召来一支禁军与一皇城司指挥使共同看守皇城东门。
皇城司指挥使解开腰间带来的酒葫芦,要请嵇临奚饮上一口,说暖暖身子,这个时候,嵇临奚绝不会触碰旁人递上来的任何吃食饮食,他拒绝了之后,皇城司指挥使便自己喝了起来,咂咂嘴巴说:“神仙斗法,凡人遭殃啊。”
“我们都是听上面行事的喽啰,也不知道后面是生还是死,是飞黄腾达还是一无所有。”
嵇临奚没回对方话。
这不是他的性格,按照往常,他应该早就和对方攀谈起来,然后试探有无策反的机会。
只今日他实在心神不宁,就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巨蟒,正盘踞在他周围,随时都能张口将他吞了进去,叫他没有任何心情理会旁人。
他逼迫自己冷静,将计划梳理了一遍又一遍。
是安妃将自己泄密之事告知了王相令他不安?
还是威胁收买去益州的人反悔,书信一封告知了王相。
又或者是他为太子筹谋的事暴露了?预感让他如此惊慌?
不……
对人性极其了解的嵇临奚否认了上面的猜测。
没人会猜到他现在在为太子筹谋,毕竟就连太子自己都不知情,况且别人?
冰凉的细雨落在面容上,嵇临奚的神情在某一瞬间变得无比沉郁,这种令他不安却找不到源头的焦躁感于他而言是第一次经历,而未愈的风寒仿佛加重了这种焦躁,好像有火在灼烧。
他又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
疏漏了什么?
他不断回想,想到王相那夜叫他先出去,和楚绥的谈话,他后面有朝楚绥试探,但楚绥讳莫如深,对他不曾透露只言片语。
他又想到安妃让皇帝驾崩那夜,皇帝气怒无比地命召来的人将锦绣宫、明王府、相府围起来,言辞笃定他们合伙谋逆。
还有那封传位诏书——
本就是逼皇帝写下的传位给楚绥的诏书,不当场拿出来,却要等太子守灵将皇帝送入陵墓回宫再拿,他当时以为是要借此把太子堵在京城的城门外,否则不会让王相手中的禁军看守城门,可万一……不是这个理由,还能是什么理由?
还有昨夜那个令他心惊胆战的噩梦。
嵇临奚是彻头彻尾的小人毒心,他只是将自己代入到安妃与王相身上,一个让他心神俱毁的答案就轻而易举浮现了出来。
斩草除根,杀太子,以绝后患!
这个答案来得太晚,在嵇临奚眼中,楚绥不过是一个优柔寡断没有皇帝之能的蠢货废物,哪怕谋逆,他也没想过楚绥会用这样毒辣残酷的手段,况且若真是打定主意刺杀太子,又怎么会宫里城外层层部署?!
他满心想着为太子筹谋,又为安妃王相的部署所迷,更自觉自己聪明一世,什么都能提前预料到,况且陵墓一行,禁卫开道,云生领着暗卫护佑,又有一部分京羽卫承护送之责,于是他便觉得此行坦途,没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可聪明反被聪明误,若要杀太子,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
胸口处一阵剧痛,不等嵇临奚反应过来,已是一口殷红鲜血从他口中吐出。
“大人!”
“嵇侍郎——”
……
第188章 (二更)
坠崖
今日的夜格外寒冷,沈闻致伏在桌案前,铺纸提笔写信。
信是给边关娄将军的,还有一封,是给燕淮的。
落下的字隽秀不失锋芒,信中托娄将军务必守好边关,如今先帝已逝,明王起谋逆之心,只怕西辽趁此内乱时机,挥兵攻打陇朝。
自上次西辽叛乱,皇帝便不敢肆意打压边关军权,令各处驻守边关的将军扩招兵士,国政内乱之时,就是他国贪心大起时,楚郁早前便有了预料,做了安排。
写给燕淮的是问询信。
之前太子写信召燕淮回京,让燕淮协助他与云生统领太子手下的兵马,他必须时刻掌握燕淮的行踪动向,以防万一。
还有一篇指责安妃、明王与王相行大不讳谋逆之举妄图颠覆朝纲的文章,人人赞扬却在朝堂上没有多大用处的笔墨才华,此时派上了大用场,文中字字珠玑恳切,带着对窃国者的愤怒与对国家百姓的忧心。
这篇文章在恰当的时机传出去就能令安妃、明王、王相三人在青史上留下洗不去抹不灭的污名。
一阵咳嗽声,信任的小厮忙端来药汤,先做了一遍试毒的检查后,将碗送到他面前,“公子,快先喝上一口。”
沈闻致伸手接过,忍着苦意饮下半碗。
下人在这时匆匆走进,说嵇侍郎在府外求见。
沈闻致又怎么会选择在这个关头见嵇临奚,“不见。”
得到他回复的下人出了府,对站在府外已经被湿雨淋了满身的嵇临奚说:“嵇侍郎,还请回吧,我们公子不见您。”
一直垂着脑袋的嵇临奚抬起头,那眼神冷得下人打了一个颤,就在下一瞬间,嵇临奚径直跨过他身旁,自顾自往府中走去。
“嵇侍郎!您不能如此!”
“快拦住他!”
听到前院动静的沈闻致微微皱眉,朝外面走去,小厮拿来油纸伞,在他出门的时候撑在头顶,出了门的沈闻致抬眼看去,看到已经进了他院中的嵇临奚,下人护卫们都去阻拦,顾忌他吏部侍郎的身份,又不敢真的动手,就这么让嵇临奚带人闯了进来。
此时的嵇临奚衣衫已经凌乱不堪,从前被人扯了下衣角都要皱眉给对方教训,今天被人连连阻拦,衣物乱成一团,用青色发带绑着的头发也在下人护卫的动作里落了大半下来贴着脸颊,此番狼狈模样,他却无动于衷。
沈闻致让下人散开,刚想问嵇临奚到底要做什么,嵇临奚却已经来到他面前,将他一把推了进去,他身边的小厮要去阻拦,却被嵇临奚掀到一边,而后门砰地关上,上了锁。
“公子!”
“嵇侍郎!你要对我们公子做什么!”
外面要进来的下人小厮,被嵇临奚带来的人拦在了外面。
沈闻致也被嵇临奚这般动作弄懵了,面容上浮现愤怒,只不等他反应过来,在朝中素来威风不已的嵇临奚,跪在他的面前,而后自顾自地将禁军调令还有那些准备用来威胁其它官员对自己投诚的文书信件名册全部掏了出来,全部塞在沈闻致的手里,用很快的语速喃喃着说:“这是禁军调令,你拿着他就能号令皇宫东门的禁卫,还有这些文书信件名册,上面都是被我握着把柄的朝中官员,王相派人去了益幽两州召集他养的亲兵,负责益州的叫蓬子安,信件的联系方式我写在里面了,他会比幽州的人更快一步抵达京城,在他们来的路上,你得帮助蓬子安把那些将领除掉,让蓬子安掌控益州那批亲兵,握着他的把柄,他就会听命于你,他的父母妻子还有孩子都被我关在沿柳巷的……”
沈闻致觉得眼前的人跟疯了没什么区别,以为这是嵇临奚的陷阱,他把手抽出来,让那些东西都落在地上,冷冷道:“你拿这些东西给我做什么?我不需要。”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殿下!”嵇临奚在得知太子会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便想抛下身上所有的筹谋计划与安排奔去天白山,是残留着的最后一点理智让他匆忙回府中将自己的后手全部搜出来,骑马奔往沈闻致这里,也只有沈闻致接手才能不会发生意外。
他身上都是湿冷的雨水,贴着脸颊的发丝正往下滴着雨水,朝沈闻致嘶吼着:“殿下在天白山出事了,王相安妃要杀他,我要去找他!”
“沈闻致,你不是要与我抢功绩吗?现在我把这些功绩都给你!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他抓着沈闻致的双腿,“我要去找他,你把这些东西接了,你若不接,我就这么离开,伤害的只会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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