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到入冬,嵇临奚的工程起点竣工,由下到上,中游一个接一个的临时堤坝陆续挖开,浩荡江水涌入,嵇临奚修缮安秦堤坝时,设上下两个闸门,下闸门分为十三口,待到要排沙之时,放开两边堤坝堆蓄的清水,如此就能通过下闸门完成排沙。
闸门放水,大量江水进入河道,十几万的百姓山呼雀跃,嵇临奚立在大坝上,望着这慢慢平缓下来的江水时,下属们走了过来。
“大人。”
“嗯?”他拿着护脸的霜正往脸上抹。
“百姓们说平秦堤坝由你重新修缮改建,想让你给堤坝重新取一个名字。”
嵇临奚思索片刻。
“就以陛下登基后的年号来定罢。”
殿下登基,于新年后改年号为元昭。
他擦干净双手,撑起腰来,“元昭大坝!”
……
“元昭大坝?”
“是的,陛下,从凉州那里传来的消息,确是如此。”
楚郁扶住额头遮脸,垂首偏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问云生:“他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很威风吗?”
“取平水大坝、安民大坝不行吗?”
“难道他以后修个桥,都要叫元昭大桥吗!修个大运河,都要叫元昭大运河吗!”
云生思索须臾,点了点头:“……臣觉得嵇大人真会。”
陛下不愧是陛下,竟了解嵇大人至此。
楚郁:“好了,云生,你不要说话了,下去。”
云生领命,就要退下去时,楚郁又让他站住。
“堤坝修完,绝天江工程暂且告一段落,他那里要何时回来?”
云生:“嵇大人给陛下寄的信里没提吗?”
楚郁看他不说话。
云生明白了,看来嵇大人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他回道:“昨日嵇大人就从凉州启程了,听说凉州秦州的百姓夹道相送,很舍不得嵇大人,嵇大人在凉州修建堤坝时,还顺手帮凉州知府解决了几个案子,凉州知府携万民为嵇大人写了一道万民请功的折子,现在就在来京的路上了。”
楚郁怔了好一会儿,弯了弯唇,抬了抬手,让云生下去了。
他心情很好,好到连背都没那么痛了,就连宫人来告状,说某只鹦鹉叼着他的手帕去笼子里垫了一晚上,他也只是道:“随它吧,只是一块手帕。”
……
嵇临奚带着人回往京城,带去的人,他留了一部分在凉州收最后的尾,回京的路上,他恨不得自己有腾云驾雾之能,几个跟斗就翻到京城,奔赴到皇宫里。
风尘仆仆的赶路,十日后,他到了宫门外,禁卫开道相迎,他离开京城时,勉强还是面颊白净的文臣,但在凉州待了一年,哪怕他有空就往脸上涂涂抹抹,肤色还是变深了不少,说是武将也不为过,
上了长长的阶梯,他提着衣摆进入金銮殿,克制着心中百般思念,跪了下去。
“臣嵇临奚,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那一批人,也跟着他跪了下去。
衣摆簌簌。
高坐龙椅上的天子起身,走了下来,双手将他从地上搀扶起,十二玉旒在红唇上晃荡,“请起,嵇爱卿。”
嵇临奚站了起来,痴痴想念地望着眼前人,又顾及到周围都是朝臣,忙又垂下眼去。
“你为凉州秦州修建的大坝工程已经竣工,此工程将会造福万万民,历经千秋,嵇爱卿,你当名垂青史。”温柔的轻言细语。
“都是托陛下的福泽,陛下心有万民,上天为陛下精诚所动,助推微臣完成此工程,后面还有许多工程要做,陛下恩泽将会令凉州秦州焕然一新。”
“嵇大人离京这一年,叫朕很是想念。”
“回陛下的话,微臣亦想念陛下,好在引流绝天江的初步工程及时完成,这才迫不及待赶回京城,与陛下相见。”
二人对视一眼,君主情谊尽显,史官埋头奋力落笔。
嵇临奚带人离京去凉州要做这个工程时,朝中官员都嗤笑他心比天高,痴心妄想,这般巨大的工程,没个五年十年做不下来,不想嵇临奚竟能召集十多万人手,一年里就造出一个浩瀚工程。
又有宫人在外求见,说凉州秦州两地百姓为嵇尚书送上万民请功的折子,要奉于天子一观。
楚郁接了折子,那折子厚厚一沓,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人名,都是一个诉求,给嵇大人请赏。
“万民请赏,朕若不重赏嵇尚书,就说不过去了。”
楚郁说着,面容上露出斟酌的神色。
已经过了选阁想要挤入民稷阁的朝臣,心中一下提了起来。
“只没了丞相,尚书之上已经无什可升。”片刻后,楚郁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就晋嵇大人为从一品协办大学士罢。”
朝臣百官静住片刻。
自陛下临朝,这还是第一位被晋的协办大学士。
以往哪一位协办大学士不是资历高威望重者才能有此殊荣,礼部尚书待了九年,也才被先帝提为协办大学士,加上之前为官的年数,走了十多年,嵇临奚只用了三年多的时间,竟从一御史台籍籍无名的监察御史爬到协办大学士的高位。
只怕是历朝历代以来的第一人。
看不顺眼嵇临奚的朝臣心中暗道:还不如让嵇临奚直接进阁,提前赏了功劳,先晋协办大学士,再进阁,这朝堂里还有谁能压嵇临奚?
哪怕沈家两兄弟同在朝堂,也难压此人气焰。
“诸位大人可有异议?”楚郁问了一句。
万民之意,天子推波助澜。
没谁敢有异议。
百官拱手:“嵇大人之功,当得这封封赏,陛下圣明——”
……
封赏之后,便是宫宴。
营州剿匪时,嵇临奚梦里他自个儿风光回京,还是太子的殿下成了天子,皇城下等候他回来,唤他爱卿,为他设宴款待。
今夜假梦成真。
他坐在离天子最近的地方,百官恭贺敬酒,等到夜深,朝臣散去,他喝得酩酊大醉,分明是又一年冬夜,他却像处在繁花锦簇中。
“嵇临奚。”
穿着天子金衣的楚郁,来到他的面前。
他酩酊大醉,却也神智格外的清醒,痴痴看着眼前人。
“殿下,我真的做到了。”他喃喃着说。
他做到了殿下想他成为的为国为民的官,做到了他曾经臆想过的美梦。
楚郁蹲下来,抱着膝盖,望着他。
平视让嵇临奚将那双琥珀的眼眸看得一清二楚,就像梦里一样,还有微微颤动的眼睫。
“你醉了。”
“臣没……”
“去玉清殿好好休息罢。”
嵇临奚立刻扶着额头,醉醺醺地改口:“臣好像是醉了。”
楚郁:“……”
他侧头,手撑着下巴,笑出了声。
而后他吩咐云生,把嵇临奚扶到玉清殿去。
“烂醉如泥”的嵇临奚被扶到玉清殿里,放在楚郁睡过的床榻上,而后宫人都退了下去,云生也离开,殿中只剩下二人一鸟。
嵇临奚闭着眼睛装睡,脸颊都埋进被子里,猛虎一般深嗅着想念已久的香气,等待那句:“嵇爱卿,今夜合欢花开得好,不知愿与朕同席共枕否?”
现实与梦境的重叠,已经让他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
但他太累了,累得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在这令他幸福满足的香气与一片温软中沉沉睡去。
第247章 (三更)
嵇临奚这一睡就又是六七个时辰,睡够醒来时,有一双手搭在他手上,他以为是殿下的手,只下意识伸手去搭,却发现那双手小得可怕,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孩,看起来四五岁左右,正好奇地望着他,见他醒来,退后了好几步,躲在了总管太监身后。
嵇临奚唰地坐起身来。
玉清殿,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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