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嵇临奚唇角掀了掀,嗓音冰寒:“想与他携手,做梦,能在他身边的,只有我一人。”
他对沈闻致的记恨早就由来已久。
最初他以为沈闻致就是他的美人公子,他百般赞扬,可后来不是。
不是便罢了,他明白的,太子微服私访,不能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又不能随意被别人看轻,沈闻致的身份再合适不过。
偏偏又是沈闻致拿了状元的位置,他看过沈闻致的文章,二人水平相当,他没有输在文章上,而是家世上,在他心里,一直认为是沈闻致倚仗家世抢走了他的状元之位,还在他面前惺惺作态,说什么“若我以平民出身,今日这状元便不会落到我头上……”拿都拿了,再说这话岂不可笑?倘若叫他得到状元,“美人公子”的太子会更看重他,“能以平民之身力压沈二公子,奚公子,孤真的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出众厉害的人了。”
也因为家世,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也摆脱不了沈闻致这个压在头顶的五指山。
所有人都恭维他这个探花郎风光,升官比状元榜眼还快,背后却在说他不过是捡了沈闻致的漏,因为沈闻致不争不抢。
仿佛只要沈闻致有意争抢。
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落到沈闻致手中。
官途也好、太子也好。
这叫本就小人之心的他如何能忍受?
他不能容忍权力在未来的某一刻会被沈闻致夺走。
更不能容忍心心念念的太子也会不再望他,而是将目光专注投在沈闻致身上,用对自己的温柔去同样笼络沈闻致,轻言细语喊“沈大人”、“闻致”,只是这样一想,就叫他发疯!
他百般克制,沈闻致却几番到他面前出言挑衅。
不杀沈闻致杀谁?
雨幕之中,忽然响起一批马蹄之声,只见又有一队人马出现,身上穿的亦是常服,只是行动之间更加利落,便连骑乘马匹,伏腰的姿态亦是充满凌冽杀气。
“大人,有人来了!”
本冷眼等着沈闻致就这么死去的嵇临奚脸色一变,拿着窥筩往后面看去。
不是自己的人,那就是来救沈闻致的人。谁?是谁派来的?!
有人透露了消息?!
为自家公子断路的护卫们也看到这队人马,最初以为是这群刺客的后手,但见他们跳下几人,加入战局就是将刺客扣押,忍不住大喜喊道:“是救兵!救兵来了!”
沈闻致身边的护卫听到声音,亦是面露喜色,“公子,有人来救我们了!”
沈闻致怔了怔,咳嗽了几声,而后直起身时,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他知道是谁派来的人,也只有太子,才能料到今日之事,派人来救他。
“这群废物!这么点时间都杀不了一个病秧子!”藏于暗处的嵇临奚一拳锤在一旁的树上,神色都有些扭曲起来,眼看那群人就要赶到沈闻致那里,他咬紧牙关,挥手示意身后的弓箭手放箭。
他只想杀沈闻致,太子心肠柔软,他也没想着要这群护卫的性命,但现在他顾不了这么多,都通通一起去给他死!
更何况,若这次杀沈闻致失败了,王相那里他难以交代——
只他下令还是晚了些,救援的人已经到了,他们武功精妙,竟将大部分的箭都给拦了下来。
眼见沈闻致就这么安然无事,说不定回去还会得太子怜惜,加上若沈闻致没死,后面攀咬出自己,太子看自己的目光……想到那一日的嵇临奚牙关都在颤,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是什么滋味。
妒火、怒火、恐惧,重重施压下,理智仿佛绷成一根随时要断掉的弦,他骤然伸手,“给我!”夺过了身旁弓箭手手中的弓箭。
“大人!”
嵇临奚不管不顾,想要杀了沈闻致的念头已经让他几欲疯魔,他抓着弓箭与弓弦,朝前跑去,站在一个视野极好亦离沈闻致不远的地方,搭上弓箭,拉开弓弦,为了杀沈闻致,他在这场朦胧的秋雨里等了太久,鬓发与衣物皆湿。
他死死瞄准着沈闻致的心脏,眼见一个疏漏,眼前骤然一亮,就要射出之际,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不久前自己从相府转至皇宫,为太子出谋划策却被婉言拒绝那夜。
穿着亵衣套了外衫,披散墨发的太子静静望他,目光中仿佛笼了一层雾气,渊寂。
“嵇大人,你还有其它要事要禀吗?”
“还有其它事吗?”
从不曾重复问一个问题的太子,在那夜问了他两遍。
过于柔和平静的嗓音没能安抚他内心的妒忌不安,他满心盘算着自己要怎么为他,要怎么杀沈闻致以绝后患。
或许在那时,太子就在等着他说出一件他妄图瞒天过海的事。
嵇临奚咬紧牙关。
那又如何——
他可以花很多时间去抚平这件事,只要自己比沈闻致做得出色就好了,只要沈闻致能做到的,自己都能做,甚至远胜沈闻致,沈闻致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区别?
他死死望着沈闻致,指尖发颤,
耳边一道声音说:“杀了他,杀了他,沈闻致一死,你担忧的未来都不复存在,权力、太子,总会都是你一个人的。”
可是太子一直在看他。
就在他的身旁,他的面前,他的身后,看着他。
唇角往下流出了鲜血,与雨水融为一体。
交战的人马中,刺杀沈闻致的刺客知道被抓住了只有死路一条,用尽最后力气反扑,嵇临奚当初知道自己培养的人再怎么功夫都比不过沈家护卫,便准备以数量优势取胜,眼下这数量确实起了很大的效果,至少用尽全力反扑的时候,连来支援的人一时之间都有些处理不过来,更别说还要处理箭雨,就这么叫一名刺客靠近沈闻致,对着沈闻致扬刀砍下——
破空声。
中箭的刺客闷哼一声,就这么倒了下去,身体抽动了几下后,就再没了声息。
嵇临奚松开手中的弓箭,由着它落在草丛之中。
他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很难再杀了沈闻致了。
“我不是为了你……”垂着首,雨幕中全身湿透的他,脊背依旧直挺挺的,喃喃自语着,“不是为你,我是为了殿下。”
“殿下不想你死,我杀不得你。”
“沈闻致,你的命是殿下留给你的。”他慢慢攥紧手掌,一字一句说。雨水自他深邃眉骨流下,蜿蜒至下颌,又混着鲜红的血迹,于昏暗的雨幕中,透着一股鬼气森森的气息。
……
第172章 (一更)
废物——
殿内烛火明明,云生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雨气。
楚郁看他回来,将手从盆中抬起,陈德顺躬身递来手帕,他擦干净手掌,将帕子放回陈德顺手中,让陈德顺带着殿中宫人离开。
“救下来了?”
“回殿下,已经救下小沈大人了。”
云生站立,将下属递上来的汇报事无巨细地说出,楚郁走到批改奏折的桌案旁坐下,随手拿了一本折子在手中打开,听到嵇临奚动了手,脸上神情看不出什么,直到云生说,最后有一箭射中来到沈闻致身前刺客的胸膛,他这才抬起眼,问了句:“箭?”
“是,那一箭的方向来得很偏,和之前的箭雨处的不是同一个位置,力道也很重,没入刺客身体一半。”
楚郁嗯了一声,又垂下眼来。
“沈闻致如今如何了?”
“护卫将小沈大人保护得很好,只是受了点摔下马的擦伤,事后已经让人用马车送小沈大人去了梁州。”梁州,正是刑部尚书现在在的地处。
楚郁听着云生说刺杀沈闻致的刺客差不多都死了,但还有一部分逃走了,逃走的那部分,正是嵇临奚带的弓箭手。
“现场留下了证据吗?”
云生自然是明白殿下的意思的,“那份证据,属下已经派人送往小沈大人那里去了,想必明日就能到小沈大人手里。”
话已经说得分明,楚郁颔首,时辰很晚了,他让云生早点休息,云生离开殿后,陈德顺这才带着宫人走了进来,已经到了太子休憩的时间,他甩着拂尘吩咐一个年轻的小宫女去铺床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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