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的市集不大,他们把推车停在集市口,然后把两个小板凳排在一块儿,他们并排坐着。
楚鱼教燕枝吆喝。
燕枝学得也快,看见一个人从摊子前面路过,就问他要不要买糖糕。
一会儿没卖出去,燕枝比楚鱼还着急,特意把蒸笼盖子掀开,给路人闻闻味道。
就这样,在两个人的辛勤努力下,两笼糖糕到傍晚时分,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就卖完了。
不过,燕枝中午饿得肚子咕咕叫,楚鱼就给他拿了两个,不然他们还能卖更多。
夕阳西下,两个人一起推着车子,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楚鱼从自己装钱的口袋里,掏出一堆铜板,仔仔细细数了二十五个,递给他。
“给,说好的工钱。”
燕枝一脸认真:“我还吃了两个糖糕,要从里面扣掉的。”
“不用,又不贵。说好的二十个铜板,多给你五个,你明天再来。明天你自己去集市,我在家里研究新点心。”
“好。”燕枝想了想,小声问,“你就不怕我自己吃光吗?”
“怕什么?”楚鱼振振有词,“这东西吃多了就腻了,我之前也拿糖糕当饭吃,吃了几年,现在闻到味道都想吐。”
“噢。”燕枝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那就谢谢你啦,老板。”
“回去早点休息,明天就要你一个人推车了,这车装满了还挺沉的。”
“没关系,我有的是力气。”
两个人回到甜水巷,楚鱼先进了家门,燕枝朝他挥挥手,也推开自家家门。
“明天见!”
“明天见……”
楚鱼话还没完,忽然,隔壁院子里传来燕枝的惊叫——
“啊!”
“怎么了?”楚鱼一面问,一面飞奔过去,“家里遭贼了?不能吧?”
燕枝站在门口石阶上,指着院子里。
“啊?”楚鱼认真看了看,“哪儿呢?贼在哪儿呢?你家不是一直都这么空吗?丢什么了?你说话啊!”
燕枝指着花生糕:“我有一头驴!”
“对啊,那怎么了?跟我炫耀啊?”
楚鱼眉头一皱,忽然也反应过来:“你有一头驴!我们还自己吭哧吭哧地推车!”
下一瞬,楚鱼爆发出比燕枝刚才更大的叫声。
“啊!”
他一把抓住燕枝的手:“小枝,你开个价吧,把驴租给我,或者卖给我,我可以按月付钱。”
燕枝摇摇头:“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做生意!你出手艺,我出驴,我还能卖点心!”
“从今天起,赚的钱我们对半分!”
“好!”
两个十八岁的青年,跟小孩儿似的,高高兴兴地抱在一块儿。
“诶!诶诶诶……等一下……我摔了……”
燕枝赶忙把楚鱼拉回来。
楚鱼站在他面前,忽然收敛了欣喜的表情,握着燕枝的手,正色道:“小燕儿,你真是我的贵人。”
燕枝笑得眉眼弯弯,露出八颗小白牙齿:“小鱼儿,你也是我的贵人呀!”
*
落日西沉。
为了庆祝他们两个合伙,也为了预祝他们以后能赚大钱。
燕枝和楚鱼晚上一块儿吃饭。
两个人又去市集上买了点菜,还找钓鱼的老大爷买了条鱼。
楚鱼用豆腐炖了鱼汤,又炒了两个小菜。
屋里点着蜡烛,烛光昏黄。
燕枝捧着碗,用鱼汤泡饭,唏哩呼噜吃了两碗。
糖糕蹲在桌脚边,跟着他们一起吃。
就算是普通的鱼汤小菜,楚鱼也能做得特别好吃,有滋有味。
燕枝吃着饭,隔着烛火,望着楚鱼,忽然觉得留在石雁镇,住在甜水巷,结识楚鱼,是自己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楚鱼不仅救了他,是他的救命恩人,还这么会做饭做点心!
楚鱼简直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人!
楚鱼被他盯得有点儿发怵,皱起眉头,问:“你傻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有啊。”燕枝捧着碗,晃了晃脑袋,“我只是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
“得了吧。”楚鱼无奈,“他们都说我视财如命,唯利是图,你再过几日就知道了。”
“不对!”燕枝大声宣布,“虽然你贪财,但是你勤勤恳恳做糖糕赚钱,从不贪不义之财,还善良仗义,救人于危难之间。你就是大好人!”
楚鱼的眉头皱得更厉害,说话的语气却放轻了:“你有的时候挺聪明的,有的时候又挺傻的,跟小孩子似的。”
燕枝笑了笑,握着木勺,从鱼汤捞起鱼肉。
最后两块,他们一人一块。
*
千里之外。
夜深人静之时,帝王寝殿之中。
两个宫人依照惯例,蹲在廊下守夜。
与南边的风和日丽不同,梁都已经下了第五场大雪。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两个宫人裹着被子,拥着手炉,挤在避风的角落里取暖。
忽然,有个宫人长长地叹了一声。
“唉——”
“你‘唉’什么?”
“从前宫里总说,太极殿是最好当的差事,现在看来……”
“现在不也是最好当的?自从燕枝公子走后,陛下除却上朝下朝,一日三顿饭,都不怎么使唤人,我等只管把陛下的冕服与饭食送进去就是了,怎么不好当?”
“也是。”宫人顿了顿,“但我总觉得,太极殿里黑压压、阴沉沉的。就算陛下不在面前,也总觉得喘不上气。”
“还不是为了燕枝公子?陛下都怒了这么多日,还怒着呢。”
“陛下先前选秀,什么一面、二面、终面,不是选得挺好的吗?现在也不选了。后宫里总要有个做主的人,既然燕枝公子不愿,那就换一个……”
“诶!”
另一个宫人忙不迭捂住他的嘴。
“你不要命了?要是被陛下听见,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陛下定下了燕枝公子是皇后,卞大人他们都不敢请陛下另选他人,你怎么敢?”
那宫人才知道厉害,连忙自打嘴巴:“呸呸呸——”
两个宫人一面守夜,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一墙之隔,寝殿之中,萧篡批完奏章,丢开朱砂御笔,站起身来,朝内殿走去。
各地州郡的奏章,如同殿外雪花一般飞来。
只是每一封上,都写着相似的回禀——
不曾见到,不曾寻到。
不曾发现燕枝公子的踪迹。
燕枝就像是乘着小船,漂洋过海了一般,直接从梁国版图上消失了。
萧篡心里盘算着,是时候出征草原或是东海了。
燕枝再厉害,总不能飞到天上,遁入地里。
只要他还在这个世上,就一定能找到他。
在此之前,萧篡还得去榻上睡一会儿。
自从燕枝走后,他不常去榻上睡,每隔两三日才睡个几个时辰。反正睡得不久,在案前闭目养神一会儿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下定决心要出征之后,萧篡心里反倒安定一些,也有了点困意。
萧篡走进内殿,在榻上躺下。
不知不觉间,他熟练地来到床榻里边,枕着燕枝从前枕的枕头,躺着燕枝从前躺的被褥。
他皱了皱鼻子,想要从里面汲取一些燕枝留下的气息。
可下一瞬,他直接坐了起来。
不对!这不是燕枝的气息!
哪里来的一股狗味?
那只幼狼留下的?还是……
萧篡低下头,嗅了嗅自己的手臂。
原来是他,他身上一股狼味。
带着血腥的狼毛味道,凶狠恶劣,如同潮水一般,将燕枝香香软软的气味彻底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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