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地面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个阴鸷可怕的厉鬼,踩着地府石阶,一步一步来到他身边。
等他醒了, 萧篡嘴上问着“好不好”, 身体却乘势而上,一寸一寸地靠近, 一点一点地逼近。
不知不觉间, 萧篡半边身体已经上了榻, 一条腿也已经上了榻。
高大如小山一般的身形,在燕枝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如同囚笼一般,将他整个儿笼罩起来。
萧篡笑着,笑容却还是阴恻恻的。
萧篡软下语气,嗓音却还是低沉沉的。
萧篡努力做出一副温和模样,可他一双眼里却还是跳动着侵略的火焰。
烈火熊熊, 几乎要顺着被褥,烧到燕枝身上。
眼见着萧篡越靠越近,几乎要压到他身上来了。
一瞬间,燕枝头脑一片空白。
下一刻,燕枝竖起浑身的尖刺,扬起手,胡乱推搡着萧篡。
“出去!萧篡,你又不敲门就进来!”
“我敲了。”萧篡低声解释道,“敲了三遍,枝枝没听见,我就进来了。”
燕枝在睡觉,他故意敲得很轻很慢。
燕枝怎么可能听得见?
燕枝知道他总会有借口,也不愿意和他纠缠这些事情,只是用力推他。
“出去。萧篡,出去。”
燕枝的手重重地落在他的肩膀胸膛上,萧篡停下爬床的动作,维持着古怪的姿态,仍是问:“我给枝枝准备了生辰礼物,枝枝要不要过去看看?”
燕枝脱口便道:“不要!”
萧篡不肯放弃,目光炙热地盯着他,自顾自道:“是枝枝最喜欢的东西——”
他举起右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我保证,朕保证,是枝枝最喜欢的东西,枝枝肯定会喜欢——”
话还没完,燕枝推搡他的手高高扬起。
“啪”的一声脆响——
萧篡熟练地偏过头去,熟练地捂着自己的侧脸,转回头,翘起嘴角,重新露出刻意的笑容。
“枝枝这是答应朕了,对吗?”
燕枝加重语气,用打过他巴掌的手指着殿门,一字一顿道。
“出、去!”
“好。”
萧篡捂着脸庞,像是捂着燕枝的手,又像是要捂住燕枝留在他脸上的温度与痕迹,笑得越发卑微。
“那我出去等枝枝,枝枝洗漱一下,换身衣裳。他们送了热水进来,不过好像凉了,我让他们再……”
“出去啊!”
燕枝打断他的话,高高地扬起手,照着他的另一边脸,正准备再打下去。
可下一刻,萧篡竟然仰起头,往他的手那边凑了凑,要用自己的脸,去接他的巴掌。
燕枝打得好!燕枝打得爽!
他早就说过了,他宁可要燕枝打他骂他,他也不要燕枝不理他。
时隔多日,燕枝终于又打他了,他当然高兴。
打心底里高兴。
燕枝见他面上兴奋的模样,眉头一皱,似乎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收回手,抬起脚,“咚”的一脚,踹在萧篡的胸膛上。
“滚!”
“好。”
萧篡最后笑了一下,一手捂着被燕枝扇过的脸,一手按着被燕枝踹过的胸膛,像是带着满身的功勋,下了床榻。
“朕出去等枝枝。”
萧篡一瞬不瞬地盯着燕枝,缓步后退。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能够看见身后场景,准准地避开桌案家具。
只是在他行走之间,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磕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最后,萧篡跨过门槛,将殿门缓缓关上。
门扇阻绝。
直到萧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燕枝才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在船上,萧篡欺负他不成,把自己关在船舱里五日五夜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疯魔。
白日里,在旁人面前,还好好的,顶多就是对他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的。
结果旁人一走,天一暗下来,他马上又变了一副模样。
阴鸷强势的帝王模样里,似乎又夹杂了一点儿摇尾乞怜的小狗模样。
要不是燕枝跟在萧篡身边十年,对他身上的气息特别熟悉,他几乎要以为,萧篡是被别人夺舍了,是另一个人披着萧篡的皮,对他做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萧篡到底在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这是什么新策略吗?让他回心转意的新策略?
燕枝垂下眼睛,起身下榻,走到水盆边,撩起尚且温热的清水,洗了洗手和脸。
糖糕没在房里,估计是被萧篡带出去了。
他现在不敢欺负糖糕,这一点,燕枝倒是不担心。
不过,生辰……
近来事情太多,连他自己都忘了,原来今日还是他的生辰。
萧篡说给他准备了礼物,他不用想也知道,大概就是一颗奶油泡芙。
要是萧篡再大方点,那就是一块奶油蛋糕,上面插一根蜡烛,可以让他许愿的那种。
可燕枝入睡前,还吃了两块点心,现在也不饿,不想吃。
不过……
燕枝低下头,扯着挂在脖子上的那根细绳,把楚鱼给他的水晶镜,从衣领里拽出来。
他有些事情想弄清楚,他还有些问题想问萧篡。
要是萧篡一直这么疯魔,总这么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
当断则断。
燕枝将水晶镜握在手心,若有所思。
*
偏殿门外。
萧篡捂着自己滚烫的面庞,也捂着自己跳得杂乱的心脏。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对着燕枝摇尾乞怜。
他在给燕枝当狗。
他早就知道了,一见到燕枝,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地想靠近燕枝,想哄着燕枝说话,想哄燕枝打他。
半个月前,他还觉得这样有失威严,想着克制一下。
可这半个月来,他有哪一回是克制住的?
他有哪一回不是先给燕枝当了狗,再暗自懊恼,捶打自己的?
萧篡想通了,既然控制不住,那就不要再控制了。
就这样罢。
就这样遵照本性行事罢。
反正他本来就是野兽,反正他本来就按捺不住自己骨子里的兽性。
他想爬上燕枝的床,就爬上燕枝的床。
他想对着燕枝低声下气,就对着燕枝低声下气。
他想对着燕枝狂摇尾巴,就对着燕枝把尾巴摇断。
时隔多日,萧篡终于劝服自己,从不自觉地伏低做小,事后再后悔懊恼,变成了堂堂正正、正大光明地低三下四。
只要燕枝肯理理他,只要燕枝肯跟着他去正殿吃泡芙,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燕枝肯留下,要他装一辈子的温柔,也没有关系。
燕枝都要飞走了,他还端着无谓的架子,有什么用?
萧篡这样想着,下定决心。
下一刻,他抬起头,就看见面前殿门打开。
燕枝换好了衣裳,系好了头发,就站在门里。
萧篡面色一喜,眼睛一亮,喊了一声:“枝枝。”
“我……”
不等他说话,萧篡就伸出手,探向袖中,行动之间,似乎又有清脆的响声传来。
燕枝见他有动作,不自觉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他。
可下一刻,萧篡拿出一条帕子。
“枝枝,把眼睛蒙起来好不好?我带你过去。”
“不要。”燕枝果断拒绝。
“枝枝……”
“萧篡,我不信你。”
几次交锋之下,不仅是萧篡节节败退,步步退让,燕枝也渐渐找到了对付萧篡的法子。
他不信萧篡,害怕自己一旦把眼睛蒙上,任由萧篡摆布,会被他欺负。
燕枝一边说,一边就要把门关上。
“不蒙!”萧篡赶忙按住殿门,“好,不蒙!就这样过去!”
燕枝抬眼看他,见他把手帕收起来了,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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