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楚鱼的姓名,楚鱼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楚鱼抱着手,低头看他,无奈道:“早就知道了。”
“唔?”燕枝疑惑。
“你前几日就跟着杨嫂过来看房子,在巷子里进进出出的,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
“噢。”
“契书的事情,别到处跟别人说,捅出去大家都要受罚的。我在契书上还姓‘王’呢。”
“明白了。”燕枝点点头,“但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救了我的命,说明你心地善良,你不会害我的。”
楚鱼倒吸一口冷气,对上他真诚的目光,最后败下阵来。
“我当然不会出去说,你别跟别人说。”
“好。”
燕枝低下头,啃了一口红糖糕,眼睛一亮。
“好好吃!比我昨日在街上买的还好吃!”
“你在哪家买的?”楚鱼问。
“嗯……”燕枝想了想,“就是从镇子里的客店出来,再往右走,那家挂着招牌的铺子里。”
“那家不行,那家面团发得不行,是死面,吃起来不松不软。他们家的红糖也一般,用的都是水路运来,受潮的红糖。”
说起做点心,楚鱼侃侃而谈。
燕枝听不懂,但还是笑着听他说完。
“你真厉害!早知道你也卖红糖糕,我就找你买了!对了!”
燕枝忽然想起什么,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小块碎银,递给他:“给你的糕点钱。”
楚鱼摆了摆手:“不要钱。大家都是邻居,吃两块糕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这时,老大夫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
他白了楚鱼一眼:“得了吧。上回我吃你一块糕,你跟野狗抢食似的,抢走我的钱袋子,直接拿走一两银子。”
“他嘴甜,他吃了我的糕,把糕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还夸我心地善良,见多识广。”楚鱼理直气壮,“你嘞?你吃的我的糕还骂我做得烂!”
老大夫没再理他,把药碗放在榻边,对燕枝道:“给你煎了点驱寒的药,都是寻常药材。你给的那点银子太多了,这是找你的钱。”
“谢谢。”
燕枝看着他们,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一老一少不是在吵架,他们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的。
吵吵闹闹,嘻嘻哈哈的。
见他醒了,两个人也没着急离开,都守在榻边。
燕枝吃完糖糕,歇了一会儿,就捧起药碗喝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甜水巷里的汤药,都比大梁宫里的要甜一些。
好喝!连药都变好喝了!
*
甜水巷的老大夫,真乃当世神医!
燕枝从前受了风寒,在大梁宫里要接连喝两三日的药才能好。实在不行,还得吃陛下给他的药片药水。
现在一副药下去,他马上就发了汗,感觉身上松快不少。
老大夫给他开了三副药,他只喝了一日就好了。
身子好了之后,燕枝就打算出去找点事情做。
马上就要过年了,他总要攒点钱,好给娘亲买香烛,给糖糕买肉骨头,给花生糕买精细点的草料。
若是还有余钱,还要给自己买一点蜜饯干果。
可也是因为快过年了,镇子上的各个商铺都不要人。
他想去裁缝铺当学徒,可老裁缝不收外人。
他想去点心铺当伙计,可店主一家子齐上阵,根本不要他。
他还想去客店当打杂,可这些天来,客店除了他一个客人,再无旁人。
店主还说他真精明,刚在他们客店花了钱,现在就想赚回去。
倒是有个地方要他,一条小河横穿镇子,在河上撑着竹筏,摆渡钓鱼的老人家要收他为徒。
结果他去的那日,从早晨到晚上,从前总是满载而归的老人家,一条鱼都没钓到。
燕枝想,可能是他太倒霉了,才妨碍到了老人家。
之后老人家再叫他去,他也不去了。
这日清晨,燕枝和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他把家门锁好,振作精神,脚步轻快地朝巷子外走去。
一路走,一路同巷子里的邻居打招呼。
“刘叔刘婶早!”
“柳爷爷早上好!”
“阿……阿鱼早上好!”
楚鱼推着小推车,正好从外面回来。
“早……早啊。”楚鱼顿了顿,“你又出去找活儿干啊?”
“嗯。”燕枝点点头。
“你年纪小,又没手艺,镇子上的活儿个个都有人占着,你挤不进去的。”
“那我也要出去试试……”
“你……”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楚鱼一咬牙,一闭眼,一跺脚,一下决心——
“要不要过来帮我?”
“唔?”燕枝眼睛一亮,“可以吗?”
“可以啊,正好我最近想做一点新点心,忙不过来。”楚鱼道,“看你还挺仔细的样子,过来试工一日,我给你……”
楚鱼想了想,张开手掌:“二十个铜板,怎么样?”
“嗯嗯。”燕枝用力点头,“可以!我一定会认真干活的!”
楚鱼故意放下手里的小推车,朝他使了个眼色:“咳咳——”
“来了!”燕枝很有眼力见地凑上前,扶起推车,小跑向前,“我来!”
楚鱼翘起嘴角,双手抱在胸前,一甩衣摆,悠哉悠哉地走在后面。
他见到燕枝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个又勤奋又听话的伙计!
他真是慧眼识珠!
燕枝把车子推到楚鱼家的院子里,靠着墙角停好,麻利地把上面的蒸笼搬下来。
楚鱼是卖红糖糕的,每日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做好糕点,搬到车上,推去市集卖。
南方偏爱甜食,卖到日头起来,差不多卖完。
于是他又推着车子回来,继续蒸红糖糕,午饭和晚饭吃这东西的人不多,蒸两笼去卖,有时还会有剩。
这生意赚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蒸和卖都离不得人,所以楚鱼一直割舍不下。
怕自己做了新点心卖不出去,怕自己掉回头去做红糖糕,被其他铺子抢走生意。
现在好了,现在有燕枝帮他。
楚鱼把面团揉好,手把手教燕枝把面团分成小块,再轻轻揉圆一些。
燕枝学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做得有模有样的。
楚鱼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他逐渐上手了,便不再管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撑着头,认真想事。
没多久,一个一个红糖糕被整整齐齐地摆在蒸笼里。
燕枝小声喊道:“老板,全部做好了。”
“做好了就起锅烧水,先别把糕放上去,我说放再放。”
“好。”
燕枝把旁边放着的木桶提过来,把清水倒进大锅里,又把堆在墙边的木柴抱过来,熟练地生起火,把火烧得旺旺的。
等水开了,楚鱼就把蒸笼放上去。
燕枝按照他的吩咐,坐在灶台前,认真往里面添柴,保持小火不断。
楚鱼撑着头,自言自语。
“冰糖葫芦怎么样?可这儿也没有山楂啊。橘子倒是有,就是□□糖有点贵,不知道红糖行不行。”
“要不然就做糍粑,蘸黄豆粉的那种。就是捶糍粑太费力气了,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燕枝看着……应该也不行。”
“绿豆糕?桂花糕?拔丝地瓜?蛋挞?提拉米苏?”
“呸——”
楚鱼回过神来,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胡说什么?”
两刻钟后,楚鱼用铁钳子把炉灶里还在燃烧的柴火拨出来,也不急着去掀盖子,先焖一会儿。
又过了两刻钟,红糖糕还温热着,两个人就把东西搬到车上,推去集市上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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