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三个好友望着他,见燕枝这副脸色红润,神采飞扬的模样,心里却很是不安。
他们只怕燕枝是回光返照。
只怕这一眼就是最后一眼,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
燕枝同样望着他们,反倒笑了起来:“别这样看着我嘛,我没事的,我只是……”
“好马要吃回头草,好燕枝也要啃一口回头草而已。”
“你们在这里,我怎么啃?我会害羞的。”
见他们都一副难过模样,燕枝又朝谢仪伸出手:“谢仪,把花灯给我吧,我好照亮前路,免得摔跤。”
这个“前路”,指的恐怕不止是燕枝等会儿要走的路。
谢仪强自压下心里酸涩,将白兔模样的花灯递给他:“给。”
燕枝接过花灯,朝他们挥了挥手:“快走吧,不要看我。”
“好。”
三个好友齐齐应了一声,脚下却挪不动半步。
最后还是理智尚存的谢仪一手拽着一个,把他们拽走了。
燕枝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花灯杆子,转过头,看向宫道那边的萧篡。
不知为何,今日的大梁宫宫道上,一片漆黑,连蜡烛都没点。
更不知为何,今日的萧篡,走得特别慢,根本不像是野兽化身的人。
等他和好友说完了话,萧篡才走到他面前,低低地唤了一声:“燕枝。”
燕枝抬起头,想要将萧篡看个仔细,却因为烛火太暗,看得不甚清楚。
于是他干脆将花灯双手捧起,放在萧篡面前。
一盏小小的兔子花灯,在两人之间照亮。
只见萧篡今日也换了新衣裳,戴了新发冠,打扮得很是威严。
只是……
燕枝皱起小脸,吸了吸鼻子。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血腥气,淡淡的,钻进他的鼻子里,教他心里不安。
眼见着燕枝有所察觉,萧篡赶忙抬手捂住胸膛,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又唤道:“燕枝。”
“唔?”燕枝回过神来,再次看向他,“我……”
他原本想说,自己方才拿出来的是黄色的幌子。
可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改了口。
“我玩累了。”燕枝抬起头,理直气壮道,“不想回家去了,去你的太极殿睡一晚,怎么样?”
萧篡知道他的意思,但也顺着他的话,笑着应了一声:“好。”
“走吧。”
话音刚落,燕枝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觉得腿脚一软,整个人都要倒下去。
萧篡赶忙扶住他的胳膊:“燕枝……”
燕枝站稳了,干脆朝他伸出手:“你背我。”
“好。”
萧篡走到燕枝面前,背对着他,微微屈膝。
燕枝伸出两条手臂,往前一扑,直接扑到他的背上。
“走吧。”
宫道晦暗,一个人也没有。
萧篡双手托着燕枝的腿,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燕枝趴在他的背上,一只手拿着花灯,给他照亮,一只手攀着他的脖颈。
燕枝低下头,把脸颊贴在萧篡的后背上。
他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可是他的小脑瓜钝钝的,他想不出来。
所以,他只是小声说:“萧篡,我讨厌你。”
“这样啊。”前面的萧篡应了一声,脚步却不停,“那我……还有机会,让燕枝重新喜欢上我吗?”
燕枝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前几日,阿鱼把你的事情,都跟我讲了。”
“他讲了什么?”
“讲你是一头狼,讲你被攻略过,讲你是怎么变成一个穿越者的。”
燕枝轻轻摇晃着双脚:“我听了之后,一点都不难过,一点都不心疼你。”
“是吗?”萧篡颔首,“是,是应该的。”
“虽然那些穿越者都很坏,但是……我还是觉得,你是最坏的穿越者。”
萧篡低声问:“我有这么坏吗?”
“你就是这么坏!”燕枝认真道,“你想啊——”
“是那些攻略者欺负你,又不是我欺负你,你怎么可以也像他们一样,欺负我呢?”
“你是头狼,你是野兽,你不懂怎样喜欢一个人,可是我是一个人啊,你为什么不能学着我喜欢你的样子,来喜欢我呢?”
“那个诅咒说,你迟早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人,可是……可是,诅咒并没有说,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我啊,你不能……”
——“就是你。”
忽然,萧篡打断了他的话。
“燕枝,那个人就是你,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
“我从来就没有,把那个诅咒放在眼里过。”
“不是对我下诅咒的那个人,让诅咒应验。”
“是你,让诅咒应验了。”
燕枝纠正他:“是你,不是我。”
“是我。”萧篡笑了笑,“是我的心先爱上了燕枝,也是我的兽性伤害了燕枝,这个诅咒才会应验。”
“立下诅咒的那个穿越者,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去过很多世界,了解野兽。”
“他知道,嗜血残忍的野兽,不会爱上一切都设定好,一切都按照攻略行事的穿越者。”
“这种野兽,很蠢很坏,还很糟糕,但它一定会爱上很好很好的燕枝,它一定会沉迷在燕枝赤诚热烈的爱意里。”
“但是它太过自大、太过小气,也太过胆怯,它不敢承认自己爱上了燕枝,它不敢承认自己已经被燕枝套牢了,它不敢承认——”
“自己已经被燕枝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古怪,原本胜券在握的野兽,只觉得一切都失控了。”
“原本该落在任务面板上的目光,落在燕枝的脸上。”
“原本该用来完成任务的双手,圈在燕枝的腰上。”
“原本为了生存而跳动的心脏,开始为了燕枝而跳动。”
“它无法再控制自己,它很害怕,所以……”
所以,骨子里恶劣的野兽本性,唆使着他,让他一遍又一遍地欺负燕枝。
他怕自己时时刻刻被燕枝所牵动,又怕燕枝离他而去。
最后,造就了难以挽回的局面。
燕枝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萧篡低声道:“因为它……实在是太坏太坏了。”
燕枝点点头:“对,因为它太坏了。它是大坏人,我特别特别讨厌它,格外讨厌,十分讨厌,天下第一讨厌。”
这句话,燕枝从前总说。
只是这一回,有些字眼不太一样了。
说完这话,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一路无话,回到熟悉的帝王寝殿。
此处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但两个人对这里都足够熟悉。
萧篡背着燕枝,一步一步往前走,登上殿前石阶。
燕枝抬手推开殿门,萧篡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殿里同样不曾点蜡烛,一片漆黑。
许多年以前,小小的燕枝,就是这样被陛下从净身房带回来的。
陛下牵着他的手,抓着他的手腕,见他腿脚发软,连路都走不了,干脆直接把他扛在肩上。
燕枝乖乖趴在陛下的肩上,望着陛下的侧脸,把自己的心也送了出去。
回到寝殿,萧篡把燕枝放在榻上。
床榻还是从前的床榻,是他们日夜缠绵的那张床榻。
帷帐也还是从前的帷帐,是燕枝情动之时,不自觉拽住的帷帐。
黑暗里,燕枝抬起头,静静地望着萧篡。
萧篡站在他面前,同样定定地望着他。
终于,燕枝轻轻地开了口:“萧篡,把你今夜问我的第一句话,再问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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