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枝忽然想起什么:“给你也起个名字吧。嗯……”
他顺着小毛驴的鬃毛,认真思索。
这只毛驴的皮毛是深棕色的,只有眼睛和嘴筒子上有一点儿白毛。
“你就叫——”燕枝想了想,“花生糕!”
花生糕是深棕色的,里面夹着一点儿馅,也是白色的。
燕枝小的时候吃过一块,是娘亲去镇子上买给他的,简直一模一样!
而且,糖糕和花生糕,都是“糕”字辈儿的,一听就是他养的!
说起这些点心,燕枝就有些流口水了。
他轻轻拍了拍小毛驴的屁股:“走,我们回去看看娘亲。”
第24章 娘亲
燕枝生在一个偏远闭塞的小山村里。
村子里的人大多姓“燕”, 所以村子叫做“燕栖村”。
燕枝的父亲,是村里有名的泼皮无赖,整日里游手好闲, 不是喝酒,就是赌钱。
家中田地荒废, 全靠燕枝的娘亲织布纺纱,换得一点银钱, 维持生计。
燕枝降生这日, 家里没钱请大夫稳婆,只有村中生育过的好心姑嫂前来帮忙。
所幸燕枝乖巧体贴, 也不折腾娘亲,不到半个时辰, 就顺顺当当地出来了。
可他生出来之后,众人围上前去一看,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这孩子小小一只, 如同刚出生的小鸟儿一般, 哭也不会哭,连眼睛都睁不开。
父亲只看了他一眼, 就说他活不下去, 让人把他扔到后山上喂狼。
放下这话, 他就趁着娘亲起不了身,拿走家里仅剩的银钱,上酒坊喝酒去了。
一众姑嫂倒是好心,但是围着燕枝看了半天,最后也只能叹息认命,小心翼翼地对娘亲说,这孩子怕是真的活不成, 还是算了。
但娘亲不信。
娘亲强撑着坐起来,让人把燕枝抱到自己身边,又让信得过的人,从箱子底下拿出自己珍藏的绣品,去镇子上请大夫。
她自己则抱着小小的燕枝,用一根手指轻轻按压他的心口。
她在山上见过猎户这样干过,按压濒死猎物的胸口,能让猎物活久一些,活物送到镇子上,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天色破晓的时候,请来的大夫刚走到门前,就听见一声小小的啼哭。
燕枝就这样活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世间最好看、最温柔的娘亲。
娘亲给他起名“燕枝”,“枝条”的“枝”,“枝蔓”的“枝”。
希望他能像枝条一样,快快长大,无病无灾。
燕枝也不负娘亲的期望,从小到大都很乖,也没再生病。
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娘亲纺纱织布,小小的他就躺在旁边的篮子里,自己玩自己的指头。
等他会走路了,就捏着娘亲用碎布头给他缝的小老虎,跟着娘亲跑上跑下,忙前忙后。
等他再长大一些,他就提着小竹篮、背着小竹篓,跟着村子里比他大的孩子上山捡柴、摘野果。
有一回,他和同伴走散了,又被一只大狗追,着急逃跑,掉进河里。
他就紧紧抱着小竹篓,蹬着小脚丫,顺着水流,一路向下漂。
正巧娘亲在河边浣纱,看见他远远地漂过来,连忙把他捞上来。
娘亲不仅会织布,还会刺绣,一边刺绣,一边给燕枝讲刺绣图案的故事,教他知恩图报,做人的道理。
织好了布、绣好了品,娘亲就带着他去镇子上换钱,给他买糖吃。
父亲仍是喝酒赌钱,大半个月也不着家。
只要他不回来,燕枝与娘亲就高兴。
可是好景不长,燕枝六岁那年,娘亲过世了。
娘亲尚且病重之时,父亲就迫不及待领了个寡妇进门,霸占了主屋。
临走之前,娘亲还想为燕枝留下一些绣品,好让他傍身,可实在是体力不支,最后只能拉着他的手,叮嘱他在家里少吃饭,多干活,等长大了,能干活了,就可以出去了。
说完这话,娘亲便撒手人寰,只留下燕枝一个人。
父亲另娶寡妇,寡妇还带着两个儿子,两个继兄都比他高、比他壮,打他就跟打小鸡仔似的。
燕枝只能乖乖听娘亲的话,少吃饭,多干活。
可是到了他八岁那年,时逢大旱,四处饥荒。
就算燕枝一日只吃一顿,一顿只喝半碗糙米粥,父亲和后娘,还是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他们原本想把燕枝卖给镇上的富庶人家,换点钱来用。
但人牙子见燕枝模样不错,虽然瘦脱相了,但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便想着把他带到都城去卖。
父亲和后娘生怕人牙子将他卖出高价,自己亏了,便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
辗转几日,经手几人,燕枝最后被卖进了宫里。
再后来,燕枝成了陛下的贴身侍从。
有一回,他跟随陛下出征归来,正巧路过燕栖村附近。
燕枝忙不迭向陛下告了假,拿着陛下赏赐给他的战利品,回去一趟。
燕栖村太苦了,他不想娘亲死后还被困在这里,所以他想把娘亲的坟迁出去。
他还特意穿了盔甲,带了武器,全副武装,准备找到父亲家里,把父亲打一顿。
可直到这个时候,燕枝才知道,父亲和后娘一家早就死了。
多年以前,父亲和后娘前脚把他卖进宫里,后脚回到家里,银子还没捂热乎,就被人摸进屋子里,一刀抹了脖子,就连卖燕枝的银子也被拿走了。
说是土匪打劫,可村子里其他人都没事。
所以村里人都说,他们是去了一趟都城,得罪了都城里的权贵。
不能打人,燕枝就壮起胆子,在他们的坟上踹了两脚,然后给帮过自己和娘亲的村里人送了点钱,作为谢礼,最后为娘亲迁坟。
他在隔壁山头找了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安置娘亲,又在山上的道观里,给娘亲立了长生牌位。
那时他穿着盔甲,对娘亲说——
“娘亲,别担心我,我现在可是军中的大将军!”
“陛下可看重我了,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这次跟随陛下出征敌国,陛下还赏了我一块金饼呢!”
他不是小侍从,他是大将军!
——想到从前与娘亲相处的点点滴滴,燕枝低下头,没忍住红了眼眶,掉下眼泪。
要是娘亲还在就好了。
娘亲只教过他要知恩图报,却没来得及教他,若是恩人是个坏人,总是欺负他,该怎么办。
所以他才会在陛下身边待了这么久,被欺负了这么久。
糖糕见他哭了,哼哼唧唧地凑上前,就要用舌头舔他的脸。
燕枝吸了吸鼻子,摸摸它的脑袋:“别担心,我没事。”
他只是有点儿想念娘亲而已。
燕枝打起精神,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他已经为娘亲迁坟了,他自然不必再回燕栖村去。
时辰紧迫,他只去道观里取走娘亲的长生牌位,就足够了。
燕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拽了拽挂在小毛驴脖子上的绳子。
“这里,往这里走。”
他绕过燕栖村,径直朝隔壁山头走去。
*
马蹄杂乱,烟尘四起。
萧篡带着一众亲卫,赶到燕栖村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萧篡一马当先,沿着村前小路,策马入村,来势汹汹,吓得村中百姓四散奔逃,只当是土匪来了,这人是土匪头子。
萧篡等不及亲卫动手,便亲自翻身下马,随手抓住一个村民,张口便问:“燕枝可回来了?!”
可村民惊慌失措,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萧篡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加重语气,厉声道:“官府办事,燕栖村村长现在何处?!”
听见“官府”二字,众人将信将疑,但还是带着他们去找了村长。
亲卫将官府令牌递给村长,村长与村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一同看过,才战战兢兢地向萧篡作揖行礼:“见过官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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