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是不想这样的,他分明是很想控制的。
他分明已经想好了, 只是做做样子,把燕枝哄回去就行了。
可他怎么就是忍不住?
他就像是一条狗,一条被燕枝训练过的狗。
他一看见燕枝,就忍不住想跑到他面前,想跟他亲近。
他一看见燕枝身处险境,就忍不住想把他扶起来、救出来。
但他又总是学不会收起尖利的犬牙、收敛粗暴的动作、控制急躁的脾气,每每把燕枝惹哭,他也跟着恼火愤怒。
若是换做旁人,别说这样将他推开,就是碰他一根手指头,还没等靠近,就被他一脚踹翻,一刀砍翻了。
偏偏……偏偏现在这个人是燕枝。
偏偏他就是像狗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和脚!
他的手就是要伸向燕枝,他的脚就是要跑向燕枝。
他能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萧篡垂下眼睛,死死盯着燕枝的脸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枝到底有什么本事?燕枝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
怎么能让他失控至此?
察觉到他在看自己,燕枝抱着床柱,同样抬起头,望着他。
两两相望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大风吹起江水,掀起波浪,一阵一阵地砸在船身上,砰砰作响。
风浪之中,萧篡忽然张开嘴巴,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燕枝没听清楚,抬起头,越发戒备地看着他。
萧篡沉默良久,最后却别过头去。
罢了。
他原本想问燕枝,是不是真的这么恨他。
转念一想,还是罢了。
负五十的好感度,就这样明晃晃地挂在上面。
有什么可问的?
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他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望着空中浮动着的好感面板。
燕枝似有所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试着把楚鱼给他的那块水晶镜拿出来,看一看。
可没等他把东西拿出来,风浪就停了。
风平浪静,船只平稳。
萧篡转回头,双目猩红,看向燕枝。
燕枝忙不迭松开手,把水晶镜藏好,没让他发现。
燕枝试探着,绕过他,要从榻上爬下去。
“我……草民告退。”
难得的,这一回,萧篡竟然没有再抓住他。
可就在燕枝即将下榻离开的时候,萧篡忽然伸出手。
燕枝被吓了一跳,猛地跳下床,躲到了船舱角落里,摆出防御的姿态。
萧篡张开手掌,上面半干的血迹略微发黑:“朕受伤了。”
他低声道:“燕枝,朕受伤了。”
“我……”
一时之间,燕枝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草民去喊船上大夫过来。”
萧篡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只是重复:“你看,朕受伤了。”
“我知道,我去喊大夫。”
燕枝一边说,一边贴着船壁,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想要逃走。
萧篡举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缓缓朝他靠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燕枝,朕受伤了,我受伤了……我的指头要被削掉了……好痛……”
就在这时,燕枝终于来到舱门前。
“草民这就去喊大夫!”
他手忙脚乱的,想要掰开船舱门闩。
糖糕也守在外面,在外面用爪子挠门。
终于,燕枝推开门闩,跑了出去。
萧篡来到他身后,想要抓住他的手,却连他的衣袖都抓不住。
柔软的布料扫过他的掌心,燕枝带着糖糕,大步朝外面跑去。
“来人……来人呐!你们陛下受伤了!”
下一刻,燕枝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舱门被关上了。
是萧篡自己关上的。
又下一刻,船舱里传来野兽一般的怒吼。
——“啊!”
燕枝愣在原地。
仍旧是一门之隔。
萧篡双手抱头,额头抵在门板上,一下一下撞着门板,似是愤怒至极,苦痛至极。
——“啊!!!”
*
燕枝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去找了萧篡的亲卫,让他们请大夫过来看看。
毕竟萧篡是皇帝,要是在他隔壁船舱出了事,他也逃不掉。
不过他也没敢多管,看着亲卫领着大夫过来,他就带着糖糕回房间了。
他同样把门反锁了,又把桌案搬到门后面,堵住门扇。
燕枝一边做这些事情,一边留意听着隔壁的动静。
亲卫在隔壁敲门,但萧篡好像是没应声。
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不想理会。
就在亲卫有些着急,请示陛下,就要破门而入的时候,隔壁终于传来一声怒吼——
“滚!”
帝王尚在盛怒之中,亲卫也没敢多说多问,只是让大夫将伤药与细布放在门外,就退下了。
他们走后,燕枝反倒更害怕了。
他怕萧篡又忽然闯过来。
怕萧篡死在隔壁船舱。
更怕……和萧篡单独相处。
只隔着薄薄的木板,燕枝完全能听见萧篡野兽一般的低吼声。
很低,很沉。
像猛虎弄丢了猎物,又像是恶狼走脱了队伍,发出的吼叫。
燕枝抱着糖糕,坐在榻上,用力揉揉它的脑袋,把脸埋进它的皮毛里。
早知道,他就问问亲卫,看船上还有没有空房间,他搬过去算了。
燕枝用脸颊蹭了蹭糖糕有些粗硬的皮毛,小声问:“他真的疯掉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会不会更疯?他会不会打我?他会不会不放我们走?”
糖糕不知道,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呼噜”。
燕枝也不知道,只是转过头,担忧地望着船板。
*
“啊——”
“啊啊啊——”
从方才到现在,萧篡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动作。
他双手抱头,整个人抵在门板上,时不时用额头撞门板,时不时又发出一声低吼。
燕枝真的不喜欢他了。
燕枝真的、真的、真的完全不喜欢他了!
他一直以为这是假的,是燕枝跟他赌气,说的气话。
可是现在……
一切都结束了。
燕枝恨他,燕枝对他是深仇大恨。
就算燕枝捅他一刀也难以消除的心头大恨。
或许,燕枝不是从今日才开始恨他的。
燕枝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恨他了。
在他们耳鬓厮磨的时候,在他们同床共枕的时候。
萧篡以为他们是情投意合,但事实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枝早就在心里暗暗地恨着他了。
但因为先前的好感度条太小,燕枝对他的好感度只显示到零。
“零”不是燕枝对他的好感,而是好感度条的下限。
燕枝早就跟他说过了,可他不信。
他自信满满,他有恃无恐,他总觉得燕枝好哄。
可是燕枝根本就不是在跟他赌气,燕枝是铁了心要离开他。
哄没有用,装模作样也没有用。
不管他做什么,燕枝都不想看,不会看,更别提回心转意了。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萧篡低下头,额头重重地磕在门板上,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转过头,看见身边的好感面板。
系统更新之后,面板可以按照好感高低进行排序。
萧篡曾经是这块面板上的第一位,现在……
也还是第一位。
负五十,怎么不算是第一位呢?
燕枝从来和和气气,与人为善,就算是遇到地痞流氓,对他们的好感度也不过是区区负五。
可是对他……
燕枝对他,竟然是负五十!
负五十!
怎么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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