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晚了几日, 但他终归是要去南边过冬的。
燕枝一刻都不敢停下。
直到跑到林子深处,确认身后没有人追赶, 他才敢停下脚步, 找到一块足够遮蔽风雪的大石头, 抱着“小狗”,躲在石头背面。
不行,太累了,他实在是跑不动了。
他昨夜本就没睡好,做了一晚上的梦,今晨又早早地起来,服侍陛下洗漱更衣, 早饭也没怎么吃。
方才因为激动和兴奋,跑得飞快,现在被风一刮,被雪一淋,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身上酸酸疼疼的,肚子也咕咕直叫。
他必须得歇一会儿。
燕枝把裹着“小狗”的包袱皮解开,垫在屁股下面,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儿。
缓了两口气,他又用干净手帕擦了擦手,拿出自己真正的包袱,从里边掏出一个大水囊和一块大肉饼。
这些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干粮!
他可不傻!除了衣裳和银两,他还带了一个水囊、三块豆沙饼,还有五块大大大——肉饼!
只要他省着点吃,这些干粮,完全足够他在山里走个五六天的。
燕枝举起牛皮水囊,在耳朵旁边摇了摇。
他往里边灌水的时候,灌的是热水,雪下得不久,所以水囊里的水还没有被冻住。
燕枝拔开塞子,喝了口尚且温热的水,又啃了一大口肉饼,靠在石壁上,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
他低下头,见“小狗”趴在自己腿上,两只前爪按捺不住地在他的衣裳上扒拉,显然是也想吃点。
燕枝拍了一下它的脑袋,一脸认真:“一路上都是我抱着你跑,你脚都没沾地。你不许吃。”
幼狼“呜呜”两声,眼巴巴地望着他。
“那好吧。”燕枝马上就改了口,“看在你也很乖的份上,分你一点。”
燕枝掰下一块肉饼,送到它面前。
幼狼张大嘴巴,舌头一卷,就把东西吃掉了,也没有碰到他的手。
就这样,一人一狼分着吃了半块肉饼。
燕枝没敢多吃,也没敢多坐。
他怕自己一吃起来就吃个没完,更怕自己一坐下就舍不得站起来。
他翻出包袱里的厚衣裳,给自己裹上,又用手帕把小腿缠住。
最后,他站起身,踮起脚,用匕首砍下一根笔直的树枝,简单削一削,变成一根拐杖,拄着往前走。
所幸他从前跟在陛下身边,四处征战,知道一些行军赶路的轻便法子。
准备启程的时候,他怀里的“小狗”忽然挣扎起来,翻了个身,“扑通”一下,翻到地上。
“你在做什么?我们要继续出发了。”
燕枝蹲下身,想重新把它抱起来。
可“小狗”直接迈开四条腿,往前面跑了两步。
跑到不远处,它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朝燕枝摇了摇尾巴。
“诶……”
燕枝拄着拐杖,刚追上去,“小狗”又继续往前跑,在前面等他。
如此反复几次,燕枝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挠了挠头。
“噢,我忘了,你是可以自己走的。”
“嗷呜——”
“那我们继续走吧!”
不用再抱着它跑,燕枝感觉身上轻松许多,又有了力气。
幼狼在前面探路,燕枝跟在它身后。
一人一狼,一前一后,就这样翻过一座小山。
燕枝站在高高的石头上,回头望向梁都。
离得远了,原本恢弘雄壮的都城,被大雪覆盖,只剩下小小一点,更别提大梁宫了。
他举起手,用拇指和食指隔空捏了捏大梁宫。
燕枝转回头,轻轻地喊了一声:“糖糕。”
幼狼似乎是听见了,耳朵动了动,回头看向他。
它大概是在疑惑。
这个名字,燕枝已经好久没喊过了,它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
为什么现在忽然这样喊它?
燕枝朝它露出一个天真坦率的笑,一个劲地喊它:“糖糕、糖糕、糖糕!”
“嗷呜——”幼狼喊了一声,跑回他身边,围着他的裤脚打转。
燕枝站在高处,举起拐杖,倔强地大声宣布:“我就要叫你‘糖糕’!黑漆漆的黑糖糖糕!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改掉你的名字!”
“走!糖糕,我们继续走!去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叫你‘糖糕’的地方!咳咳……”
忽如其来的冷风迎面扑来,吹进燕枝张得大大的嘴巴里,呛得他忍不住咳嗽。
雪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暗了。
燕枝跳下石头,下定决心,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得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能去猎户农庄借宿最好。实在不行,山洞也可以。
*
天色越来越暗。
风雪深处,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儿暖黄的光亮。
燕枝害怕糖糕跑丢,特意拿出准备好的牛皮项圈,挂在它的脖子上,牵着它走。
一人一狼,朝着亮着光的地方走了快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户农庄门前。
农庄不大,石块垒成围墙,木板拼成大门。
檐下挂着一盏灯笼,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烛光透过灯笼纸,隐约可以看见纸上画着梅花,还题了字。
可见主人读书识字,能诗会画,这不是一户普通农户。
燕枝在门前站定,用手理了理头发,正了正衣襟,最后抱起糖糕。
“等会儿我来敲门,我来说话,你不许叫,别吓到主人家了。明白了吗?”
糖糕往他怀里拱了拱,表示自己知道了。
燕枝这才抬手叩门。
笃笃——
许是风雪太大,里面的人没听见。
燕枝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出来,于是又加大力气,用力拍了拍。
哐哐——
这回终于有人应了。
“谁啊?来了!来了!”
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隙,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翁从门缝里看出来,目光警惕。
燕枝站在门外,朝他露出八颗小白牙,笑得礼貌客气,还乖乖地喊了一声:“阿翁,晚好。”
看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公子,老翁面上警惕散去些许,说话语气也不由地放轻了一些:“小公子,有何贵干?”
“我途经此地,本想去南边游玩,不想天降大雪,被困山中。看见此处有灯,便循光而来。不知阿翁能否容我借宿一晚?”
燕枝忙道:“阿翁放心,我可以付钱的。”
老翁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燕枝越发站直了,不怕他看。
——放心吧!我是好人!
“我不是主人家,做不了主。”老翁道,“小公子且在门外稍候,我进去问问主人家。”
“好。”燕枝端端正正地向他行了个礼,“多谢阿翁。”
老翁回过头去,刚准备把门关上,屋子里就有了动静。
似乎是主人家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准备出来看看。
老翁赶忙喊了一声:“公子?”
燕枝也连忙低下头,扯了扯衣袖衣摆,再次整理自己的着装。
下一瞬,屋门打开,烛光从屋子里映出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那边。
燕枝不敢相信地睁圆了眼睛。
又下一瞬,温温和和的声音响起——
“燕枝公子?”
见他二人认识,老翁连忙将门全部打开。
燕枝抱着糖糕,冲了进去!
“谢仪!”
*
屋子里点着炭盆,很是暖和。
只是炭火燃烧,时不时发出“噼啪”一声。
燕枝换下被雪弄湿的衣裳,简单用热水擦了擦身子,最后换上谢仪给他的干净衣裳。
他还想给糖糕也擦一擦,但糖糕自己跑到角落里,甩了甩脑袋和身子,就把皮毛上的残雪甩掉了。
燕枝也没再管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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