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被阉掉也没关系。
就当是……
“朕不会再说了。”萧篡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唔?”燕枝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看着他,“陛下说什么?”
声音太低了,他没听清。
终于,萧篡在燕枝坦荡探寻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萧篡抱起燕枝,把轻了许多的燕枝放在腿上,抱着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拿起笔,继续批阅奏章。
他的声音依旧很低,像是从胸膛里发出来的一般。
——“以后不会再说了。”
*
其实,陛下说第一遍的时候,燕枝就听见了。
陛下说,以后不会再说把他阉掉。
但燕枝不信,也不想欢天喜地地谢恩。那样显得他很傻,随随便便就又被骗了。
所以他假装没听见,故意问陛下。
陛下总把阉了他挂在嘴边,时不时就吓唬他一下。
说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改掉就改掉?
燕枝不敢把陛下的许诺当真。
要是当真了,以后再听见陛下说要阉了他,他就会加倍难过。
只要他不把这话当真,日后陛下食言,他也就无所谓了。
所以现在,既然谢仪已经平安回家,他也该开始谋划出宫的事情了。
燕枝不傻。
虽然他手里有陛下亲手所写的放奴书,但要是直接去找陛下,求陛下放他出宫,陛下一定不肯,说不定还会把放奴书给毁了。
所以,他得想个法子,既能瞒着陛下,又能正大光明地出宫。
就在燕枝苦恼的时候,选秀“终面”,到了——
*
选秀众人在前阵子就入了宫。
只是那时,萧篡正为了燕枝和谢仪的事情恼怒,后来又为了燕枝病倒的事情发火,根本顾不上他们。
近百位世家子女,儿郎女郎,在宫里住了十来日。
直到萧篡看见大梁宫粮食支出的账目统计,发现粮食消耗多了不少,这才想起他们。
这日清晨。
连日阴云终于散去,日头升起,普照大地。
昭阳殿殿门大开。
陛下定的规矩,让选秀众人于后殿等候,依照名册上的顺序,每五人为一组,依次入殿觐见。
萧篡抱着手,端坐高台之上,审视的目光依次从他们脸上划过。
燕枝抱着整理好的名册,安安分分地坐在陛下身边。
又一组儿郎离开。
萧篡淡淡道:“把姓张的名字划掉。”
燕枝握着笔,低头画线:“是。”
“姓于的,才华涨到七十三了,记一下。”
“是。”
燕枝不知道,陛下究竟是从哪里看出,这些儿郎才华多少、武功多少,还精确到评分的。
不过他也不敢多问,陛下让他记,他记就是了。
这时,陛下又道:“翻到最后一页。”
“好。”燕枝乖乖照做。
“看到最后一行。”
“是。”
“那里有个空位,把你自己的名字写上去。”
燕枝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陛下。
萧篡仍旧抱着手,望着殿前空地,面不改色:“写。”
“是。”燕枝握着笔,一笔一划的,把自己的名字补在后面。
他写字慢,萧篡等得不耐烦,转头看他:“就两个字,怎的写了老半天?”
下一瞬,萧篡定睛一看,整个人“腾”的一下坐直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这蠢货,又在写什么东西?”
——燕枝的家世,下下等。
——燕枝的容貌,下下等。
——燕枝的才学……
燕枝刚写到“才学”二字,听见陛下喊他,便停下笔,抬起头来。
“奴想着,反正等一下也要写,就一起写上,省得再翻,也省得墨迹没干,又沾到纸上。”
他还是那副无辜可怜的模样,气死人不偿命。
萧篡一把抢走他手里的名册,狠狠地掷出去,随后握住他的胳膊,拽着他站起身来,大步走下玉阶。
“走!”
燕枝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陛下,要去哪里?”
“五个五个选太慢了,直接去后殿选。”
“可是……”
“反正都是些歪瓜裂枣,朕也看不上。总归选的都是你未来的主子,你来选!”
萧篡分明怒极,却还是强自压制着心中怒火,拽着燕枝穿过回廊,一脚踹开后殿大门。
“哐”的一声巨响——
殿中众人惊慌失措,大叫起来。
“啊!”
“谁?是谁?”
“怎么回事?!”
——“都闭嘴!”
萧篡怒吼一声,镇住场面。
“所有备选之人,列队站好!”
众人犹豫片刻,随后宫人急急忙忙地进来,安排他们站好。
“快快快,这边这边。”
“陛下稍候,马上就好。”
萧篡不曾理会他们,只是转过头,看向燕枝,双手捧起他的脸,定定地望进他眼里。
他咬着牙,低声强调:“燕枝,朕在选秀,这是‘终面’,‘终面’就是最终面试,最后一次面试。”
“过了‘终面’,皇后定了,贵妃定了,四妃十六嫔都定了。”
“你未来的主子也定了。”
陛下的手太用力,掐着燕枝的脸,掐得他撅起嘴巴,几乎把他掐成一只小金鱼。
燕枝踮起脚,迎合陛下的视线,同样望进陛下的眼里。
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奴知道啊。”
大军还朝那日,在城楼上,他就知道了。
整理名册那日,在太极殿里,他就知道了。
迎接选秀众人那日,在净身房里,他就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那你怎么……”萧篡顿了一下,将他拽得更近,“不哭了?”
昨夜里,燕枝抱着枕头,背对着他,面对着帐子墙壁,睡得很香。
反倒是他,是他萧篡,平躺在榻上,盯着帐子上的暗纹,数着殿外传来的梆子声,一夜未眠。
不该是这样的。
睡不着的应该是燕枝才对。
应该是燕枝翻来覆去睡不着,然后他顺理成章地把燕枝抱起来,搂在怀里,放在腿上。
就算燕枝病还没好,不能行房事,那他也可以搂着燕枝,跟他说说话,哄哄他,让燕枝用手或用脚帮他。
不该是这样的。
燕枝怎么不哭了?
燕枝怎么不难过了?
燕枝怎么能睡得这么香?
燕枝怎么……怎么好像不在乎他了?
萧篡不明白。
萧篡想了一夜,用系统推演了一夜,也没有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燕枝用力眨了眨眼睛,极力忍住眼眶里的酸涩,认真道:“奴已经不难过了。”
“陛下万岁,皇后千岁,奴的寿数不过短短数十载。奴要在陛下身边当差,总不能一直难过。”
“会死掉的。一直难过心痛,奴会痛死掉的。”
萧篡沉默,按着他的手也稍微松了松。
燕枝低下头,试图挣开陛下的束缚。
可下一瞬,萧篡再次握住他的手腕,拽着他,来到备选之人面前。
“你来选。”
燕枝抿了抿唇角:“是。”
备选众人站成一排,以供挑选。
燕枝在心里说了声“对不住”,然后抬起头,看向各位公子儿郎。
队伍里,卞明玉同他对上目光,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燕枝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朝他弯了弯眼睛。
但是燕枝没想选他。
卞公子生性欢脱,不适合入宫。
卞大人也不希望他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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