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燕枝笑了笑,“他不敢。”
“他不敢, 你敢。”楚鱼轻嗤一声,“你的胆子是一日比一日大了。再见他第一日就敢放狗咬他,前几日耍他玩儿,现在还敢和他单独待着,我看你什么时候翻车。”
楚鱼越说越起劲,用力拍着大腿:“到时候你被他抓回去,锁起来,关在小黑屋里,跑都跑不出来。”
“好不容易出来了,就跑到我面前,哭哭啼啼——”
“‘哎呀,阿鱼,我又被萧篡抓走了……呜呜……’”
“阿鱼……”燕枝顿了顿,轻轻推了他一把,“在大街上,他不敢的。况且我压根就没睡着,我一直醒着神呢。”
楚鱼问:“真的?”
“嗯。”燕枝点点头,声音却小了下去,“中途眯了一会儿,但也没有很久。”
“你还敢说?”楚鱼气得直用手指戳他的胳膊,“你怎么敢在猛虎恶狼旁边睡觉的?”
“是你教我的——”燕枝振振有词,“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事情能让我高兴,我就做什么。捉弄萧篡,能让我高兴,我就做了。”
“我的意思是……”楚鱼试图解释,“你可以让他在雨里下跪,也可以让他痛哭流涕,但是你自己不要离他这么近,明白吗?”
“我明白。”
“那就……”
“可是我不想离他那么远了。”
“什么?!”楚鱼更震惊了。
燕枝想了想,认真道:“我们已经来了都城,萧篡又这样死盯着我不放,他每每在暗中窥伺,我的心都跳得很厉害。”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就和现在一样,只是提起萧篡,他都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紧张得很,慌张得很。
“我想,与其让他一直偷看,不如我喊他出来,由我来安排我们什么时候见面,由我来掌控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已经试了两次,没什么不妥的,我也很安心,所以……”
燕枝都这样说了,楚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最后叮嘱他一句。
“那你小心点儿,你别玩火烧身就行了。”
“不会的。”燕枝翘起嘴角,轻声道,“其实……我一直在火里啊。”
过去在南边的六年里,他一直克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想萧篡。
只有两次生病,他的心绪不受他的控制,这才让他压在心底的萧篡跑了出来。
他一直以为,他已经把有关萧篡的一切都割舍开了,他已经把萧篡给忘了。
可是没有。
前阵子,他见到活生生的萧篡,熟悉的惊讶、恐惧,还有一点点儿莫名的心绪,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萧篡。
轰轰烈烈的相识、阴差阳错的相爱,剪不断理还乱的十年,最后却是惨淡至极的收场。
萧篡曾经是他眼里的大好人,他心里的救世主,他喜欢萧篡,喜欢得刻骨铭心。
他忘不掉,这辈子也忘不掉。
燕枝试过逃避,试了六年,都没有用。
所以他想,不要再逃避了。
干脆就回过身去,坦坦荡荡地面对萧篡好了。
等到哪一日,他看见萧篡的时候,心不会再怦怦乱跳,他就可以抽身离去了。
他知道,萧篡想挽回他,想同他和好。
他却只是在捉弄萧篡,利用萧篡。
唉,他又变坏了。
燕枝望着天边晚霞,捧起手里的竹筒,喝了一口小甜水:“阿鱼,这个水好好喝啊,酸酸甜甜的,是怎么做的?”
“加了点酸杏,又加了点糖,中午放在井里冰了一下。”
“明日再给我带,好不好?”
“不要,我怕被狗追。”楚鱼正色道,“我这种人在‘火葬场’里,是特别容易被拿去开刀的。你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和你做朋友吗?”
“不会的,他不敢。”燕枝道,“那你今晚做好了,放在井里,我明日带去喝,好不好?我再多带一点,分给旁边的摊主喝,若是他们喜欢,我们看看能不能做这个来卖。”
“这法子好像可行。”楚鱼点点头。
驴车继续向前。
快要到家的时候,楚鱼忽然问:“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感情?”
燕枝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
入夜时分。
燕枝吃完晚饭,用蒸糕剩下的热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裳,倒在床榻上。
他枕着手,翘着脚。
月光从榻边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身上,朦朦胧胧一片。
白日里,楚鱼问他,现在对萧篡是怎么样的感情。
他想不出来。
他讨厌萧篡,想起从前萧篡那样对他,欺负他、羞辱他,他还是会难过。
可是现在,萧篡在他面前这样乖、这样温顺、这样听话,他似乎还……挺喜欢的。
所以……
燕枝举起手,挡在眼前。
阴云散去,月色明亮,在燕枝的指尖流淌。
他还是不懂。
这个时候,萧篡就坐在净身房里。
批复好的奏章堆在一边,等待明日亲卫过来抬走。
萧篡独自坐在黑暗之中,望着案上的一小截树枝,正出着神。
这可不是寻常的树枝,这是燕枝送他的树枝!
是燕枝亲自踮起脚、亲自伸出手、亲自折下来、亲自递给他的树枝。
是燕枝给他的奖赏,是燕枝送他的礼物。
树枝不长,但上面还带着两片绿叶。
萧篡垂下眼睛,定定地望着叶片。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燕枝只是随手丢给他一根小树枝,他都高兴得不能自已,激动了一晚上。
甚至他看见树枝的第一反应,是想和燕枝一起,玩抛接树枝的游戏。
这是一匹头狼被彻底驯化的标示,是一匹头狼对某个人感情最深的体现。
他好喜欢燕枝,以至于他骨子里的本能都被唤醒了。
萧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着树干,把树干插进准备好的金香炉里,用土埋上半截。
紧跟着,他捧起香炉,走出牢房,来到净身房走廊上。
月光明亮,从石壁上高高的窗子照下来,投下一小块光亮。
萧篡就把树枝放在月光下,让它晒一晒。
他自己则盘着腿,仍旧坐在黑暗的角落里。
在净身房待久了,偶尔晒晒日光月光,会让他有一种负罪感。
就像是……他没有听燕枝的话,乖乖把自己关在净身房里,享受到了自己本不该享受的东西,是在违抗燕枝的命令,会让燕枝生气。
萧篡坐在树枝前,静静地望着树枝。
有些卷曲的绿叶,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他知道,树枝是种不活的。
可他觉得,燕枝给他的东西,不能和他一样,总是待在黑暗里。
这样想着,萧篡又起身回房,把燕枝的衣箱拖出来。
巧克力包装纸、果冻壳、万花筒,还有燕枝的小衣,都拿出来晒一晒。
这几年来,他不再用燕枝的小衣做坏事,总觉得这是一种亵渎。
他把这些东西好好地封存着,想燕枝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见这些东西晒得好,萧篡迟疑着,试图伸出手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月光的时候,黑暗里,忽然响起一声“叮咚”。
萧篡心下明了,打开系统面板,准备看看又有什么新任务上线。
可是这回,系统却提醒他:“亲爱的玩家,您已经六年五个月零八天,没有打开过好感度面板了,好感面板有新变化,来看看吧。”
是,自从六年前,萧篡意识到,燕枝是一个人,燕枝不是一串数据,燕枝的情感无法被量化,所谓的好感度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他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好感面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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