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萧篡满意地应了一声,随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张锡箔纸,丢到他面前。
锡箔纸正面是金色的,背面是银色的。原本皱巴巴的,被燕枝压在书里许多年,终于压得平平整整。
“朕什么时候给你吃过巧克力?朕自己都不记得了。”
“奴九岁的时候。”燕枝回答,“陛下给奴一块黑黑的、苦苦的糖。”
像苦药一样,好难吃好难吃。
他刚咬了一口就想吐出来,但是想着这是陛下给他的,就闭上眼睛,梗着脖子,硬吞下去。
陛下见他吃得艰难,捏着他的脸颊肉,说他果然是小狗,吃不了巧克力。
后来,陛下就再也不给他这个黑黑的糖吃了。
“还有这个?”萧篡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葡萄形状的透明壳子,“果冻?”
“这个是奴十岁的时候吃的。”燕枝道,“里边是紫色的东西,滑溜溜、冰凉凉、甜丝丝的。”
这个东西很好吃。
不过他是在冬天吃的,这东西太凉,他吃完就病倒了。
所以陛下也没有再拿给他吃过。
“这又是什么?”萧篡最后拎起两个玫红的小篮子,故意问。
“是奶油蛋糕!”
提起奶油蛋糕,燕枝眼睛一亮,声音都不由地大了几分。
奶油蛋糕和奶油泡芙一样,都有奶油,都是圆圆的点心。
不过蛋糕比泡芙大,上面的奶油比泡芙多,底下的蛋糕也比泡芙外皮好吃。
蛋糕上边还有图案,用奶油画出来的红花绿叶小黄鸭。
这么好吃的东西,肯定特别珍贵,燕枝也只吃过两次,还都是在他生辰的时候。
陛下说,蛋糕只能在生辰的时候吃,而且要他那一年表现得特别好,才会奖励给他。
比如他为陛下挡下一剑那年,比如他为陛下解药那年。
平时他只能吃泡芙。
但是这几年,陛下对他越来越凶,越来越坏,他连泡芙也很少吃到,更别提蛋糕了。
要不是陛下拿出这两个装蛋糕的篮子,他都快把蛋糕给忘了。
燕枝想起那个令人难忘的、甜滋滋的味道,低下头,又啃了一大口肉饼。
萧篡低低地笑了一声,把蛋糕篮子丢回箱子里,靠回榻上:“朕还当你的箱子里有什么宝贝,结果净是这些废物。”
除了为数不多的万花筒、字帖等有用的东西,剩下的全都是这些零食包装。
“你就这么馋嘴?馋的时候拿起来闻闻味道?也不嫌埋汰。”
“不脏的!”燕枝下意识道,“奴用皂角洗过很多遍,全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而且,他之前留着这些东西,也不是为了闻味道解馋。
他是为了……
因为这些都是陛下送他的,他不想丢掉。
但是现在……
陛下说的对,这些原本都是废物,他马上就要出宫了,也不可能带着这些东西离开。
燕枝最后道:“陛下要是嫌脏,奴一会儿就拿出去丢掉。”
萧篡面色一沉,反问道:“你预备丢去哪里去?”
“丢去宫中净房啊。”燕枝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陛下放心,明日一早,就会有人进来运走的。”
“这些东西,旁人见都没见过,随随便便流到外面去,让他们怎么看?”萧篡却道,“你想让他们觉着,燕枝公子真是得宠,连这些怪模怪样的东西都有?”
燕枝顿了一下:“那……那就不丢掉了,仍旧放回奴的房间里。”
“嗯。”萧篡这才满意,“有空拿去殿外晒晒太阳,省得招虫。”
“不会招虫的,这么多年都没……”
“嗯?”
“可是陛下方才还说,不能让旁人看见。”
“你生了场病,倒是变得牙尖嘴利的。朕说一句,你顶十句。”
萧篡似是察觉到什么,坐直起来,皱起眉头,定定地看向他。
对上他冰冷质询的目光,燕枝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往后躲了躲。
原本窝在他脚边的幼狼察觉到气氛不对,也爬了起来,挡在燕枝面前。
萧篡眉头皱得更深,命令道:“躲什么?过来。”
燕枝刚准备慢慢地挪上前去。
忽然,萧篡朝他伸出手,燕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抬手去挡。
陛下又要抓住他了!
不要!
萧篡动作一顿,伸出去的手方向一转,摸了一下燕枝的额头和脸颊:“没发热。”
噢,原来陛下不是要把他抓过去。
陛下每回抓他的肩膀或胳膊,都可疼可疼了。
燕枝松了口气,重新坐好。
萧篡收回手时,还从他手里掰下半块肉饼,用来吸引地上幼狼的视线。
“蠢狗——”萧篡一扬手,便将肉饼丢了出去,“父皇和你爹说话,你跟着听什么?出去。”
半块肉饼从幼狼头顶飞过,幼狼迈开短腿,飞快地追上去。
它“腾”的一下,助跑起跳,张大嘴巴,准准地接住肉饼,胡乱嚼了两下,一口就吞下去。
它是狼,它又听不懂萧篡说话,所以它吃完点心,又摇着尾巴,回到燕枝脚边,乖乖趴好,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
燕枝没忍住笑了笑,转眼瞧见陛下冰冷的神色,心道不妙,赶忙放下手里碗勺,把“小狗”抱起来。
“奴这就把它送出去。”
萧篡不置可否。
燕枝便抱着“小狗”,小跑着离开内殿,把它交给外面的宫人。
“给,把它带回后殿吧,别再让它乱跑了。”
“公子放心。”
幼狼舍不得离开燕枝,被宫人动作僵硬地抱在怀里,“嘤嘤”地直叫唤。
“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有空就过去看你。”
燕枝摸摸“小狗”的脑袋,又捏了捏它粉色的脚垫,和它击了个掌。
这是他们的约定手势。
“好了,带它走吧。”
“是。”
宫人抱着“小狗”离开,燕枝拍了拍粘在身上的“狗毛”,想着回去洗把手。
结果他刚走到内殿门前,就看见陛下抱着手,靠在榻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似乎盯了很久。
燕枝抿了抿唇角,试探着喊了一声:“陛下……”
“蠢货——”萧篡也喊了他一声,语气毫无波澜,“你可记得,你病着的时候,梦见了什么?”
“奴……”燕枝摇摇头,“不记得了。”
萧篡又问:“你那时做了什么?”
燕枝仍是摇头:“也不记得了。”
“你朝着朕喊了些什么?”
“不……不记得了!”
萧篡颔首,玩味道:“噢,全都不记得了?”
“嗯嗯……”燕枝用力摇头,“全都不记得了。”
其实……他隐隐约约是记得一些的。
他梦见自己要被拖出去阉掉,还梦见行刑人就是陛下。
于是他一把推开陛下,对着陛下大喊,说不要他了。
但是现在想想,陛下哪里是轮得到他来“要”或“不要”的?
他这话除了惹怒陛下,完全毫无作用。
所以现在,燕枝攥着衣袖,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再惹陛下发火了。
陛下问他什么,他都说不记得。
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傻里傻气的,什么事情都跟陛下说。
虽然很难,但他必须要学会在陛下面前撒谎。
燕枝站在门边,像一只被遗弃过的小猫,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地揪着,忐忑不安地看着萧篡,生怕自己第一次撒谎,就被对方看出来。
萧篡只是瞧了他一眼,最后道:“行,不记得就行。回来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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