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上茶,背景雨幕如织,楼主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匀称的肌肉包裹在襕衫之下,并非孱弱文人。
楼主礼数周全,然而开门见山,他起了话题:“白大公子之后所捐那批物资,应该是今日抵达前线。算上之前二十万两,世子府为这场战役,少说付出二十一万两多。”
“世子与世子妃,对皇帝可谓忠心耿耿。”
不知是否为白照影错觉,书房里就连空气都像变沉重似的,气场在从外向内挤压自己。
楼主必然是在讽刺,楼主对敬贤帝好像没有恭敬的态度。
所以他才不出来做官吗?
白照影不敢乱讲,只拣着能说的道:“世子捐款,是因为知道战事关乎民生。”
回避老皇帝的话题,白照影把皇宫御道,世子只为公文奏报让路的细节跟楼主分享。
楼主的眉头果然舒展了许多,但还是看起来不太高兴。
白照影又试探着递出一句,掌心收紧,他攥住衣料:“我捐东西,只是希望世子取胜。”
“——若早有这份心,为何到现在才施展抱负?”
从没有人能给白照影感觉,他拿出架子教训大魔王是应该的。
白照影脚跟在坐垫上,不为人知挪了挪。
悄然打量这位楼主,忽然发现,他长得跟萧烬安得有五六分像!白照影心中一慌。
萧烬安并非隋王亲子,难不成是这个人的儿……不对不对,此人太年轻了,他俩看起来岁数都没差多少。
但有了这人跟大魔王或许沾亲的猜测,白照影心里多少有底。
白照影将世子被害发疯,性情大变,独自煎熬求医,被许氏和萧明彻等人编排磋磨,这些事捡重点跟楼主解释。
白照影说着说着,忽然自己也发现了,嗓音不大:“世子就是这段时间,才稍微清醒。”
楼主才刚舒展的眉头又深深皱起。
听罢白照影失明,真相乃是他抱着老王妃的牌位,被王府庶子逼得跳楼。
楼主表面虽没看出,牙咬得有多么紧,两腮到耳边的筋肉却动了几动。
白照影其实也有个猜测:“我觉得……他出征还为要套新房。”
这不是能拿得出手的理由。
可是光说冠冕堂皇的话,听起来反而虚假。
白照影诚实道:“我们以前住在隋王府,那是他伤心的地方。他不肯承袭隋王爵位,这世子就当到头了,只能依靠为国分忧,获得开府的资格。”
亲王尊位,于他视如粪土。
楼主道:“好。”
对方露出没忍住的赞美,白照影当然赶紧顺竿爬,愉快地分享道:“搬家没动隋王库房的半文钱。但世子帮我带走了鹦鹉、水鸭、大鹅,十九枚鹦鹉蛋,一棵海棠树。”
“前几天小鹦鹉刚孵出来,毛绒绒的。”
“原本还打算捞走锦鲤,但隋王府是活水,锦鲤在那边过得好,于是就由它们了。”
“先生这书房清寂,要鹦鹉吗?”
“我家鹦鹉可聪明了。”
雨声里,白照影独自叙说。
那点儿生活方面的细节,都使白照影每次回忆每次熨帖,自然分享时,就带着能同化旁人的舒适情绪。
却也因为萧烬安的缺席,话音的余味,透出莫名的感伤,白照影眼帘总是垂着的。
楼主像是看到秋雨中沾湿的花。
楼主对白照影的言语,前后串联,浮现了越发明确的想法——
这世子妃,是将萧烬安拖出灰暗的救赎。
楼主淡声道:“我久历江湖,平时多不在上京城里,这座楼中,有来自各地的工巧玩意儿,与皇宫的奢华珠宝并不相同。我因诗请你登楼小坐,听你喜欢玩耍,予你随意挑选如何?”
顺着楼主示意,仆从拉开帘布,露出摆放整齐的多宝架。
白照影讶然,上头已有了小型枪械,战船模型,简易望远镜,自鸣钟……楼主可以算是这个时代的科技达人了。
可是白照影并没忘记他的本意。
哪怕随便挑哪件东西,他批量生产,都能赚到数钱手软。
白照影向前略微探身,问道:“先生,我想知道前线情况,我夫君能打赢这场仗吗?”
第102章
他的话, 引起楼主的沉默。
楼主摆了摆手,仆从把多宝架前的帘布拉上, 在这个瞬间,再深望了白照影片刻。
半晌,楼主示意仆从说:“取山河图。”
大虞山河图挂在多宝架前的帘布,将多宝架完全挡住。
古代唯有官府才准许收藏地图,声望楼楼主能有这种东西,可见他的人脉还有胆魄。
他有点像白照影前世见过的, 那类上课不带教案,还能讲出重点的老师。
白照影不由坐直了身体。
“大虞边患共有两处,西北的瓦剌,东南的倭寇, 始终蠢蠢欲动。”
白照影顺着地图望过去。
“按照你方才的说法,世子打算以军功起家,打赢瓦剌这场仗,关键在于三个条件,重振军心, 清除内奸, 治疗疫病。”
“包括我在内, 每天和前线有若干只飞鹰传信, 得到的也都是几个时辰以后的情报,但只要大方向没有抓错, 整场战争就能赢。”
楼主道:“这些他是否都能做到呢?”
白照影并不懂军事。
就算他懂, 他所掌握资源着实太少。
假使萧烬安能赢得军心, 他怎知谁是内奸呢?疫病他该怎么治?
白照影其实还没那么了解大魔王。
至少工作上的事情,萧烬安并没跟他探讨过。
白照影晃过丝不安感,只能再次诚恳讨教:“依您最新收到的传书, 现在战局怎样?”
“军中时疫蔓延,你想必也听见药材涨价这事,我正在走访名医,希望能开出其他药方,代替原本最关键的那几味药。”
“他还活着?”
“今日没有消息。”
白照影惊喜道:“那就是昨天还有!”
那朵雨中的鲜花,抖了抖水珠,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楼主被那模样晃得,略不自然错开了视线,嗓音镇定:
“罗戈被困大同城下,援军从阳和卫赶来。萧烬安奉命拦阻援兵,与罗戈胞弟作战,此人狡猾勇悍,两军在长城内外,僵持十六个时辰有余,很艰苦。”
“我还可以再捐……”
“不必了。”楼主幅度不大地摆手,就不是热络的性格,也不再看白照影,准备送客,“凭你一府之力,运转战争也是杯水车薪。秋雨刚停,楼中尚有闲车,你可自行取用回府。”
***
大同城外,秋风劲吹。
枯黄色荒草丛生,偶尔有些紫色小花,被风翻腾出些鲜艳的颜色,像乱撒在天幕当中的星星。
流箭飞过城墙。
箭支穿透了大虞战旗,射落了一根旗杆。
瓦剌军在城下又一次搭起云梯。
嘶哑得已经听不出是什么词语的叫喊声,从城下爆发出来。
城上程岳花白的须发,被硝烟熏得黧黑。
老将站在北定城楼,北定城门,经过百余年战事不休,城墙残破,有些地方的城垛子已碎成石渣!
程岳一声大喊:“装弹!”
炮弹早已装填完毕,炮手往瓦剌冲阵队伍里射击,轰完一轮,换上已冷却完毕的炮筒,又是通狂轰乱炸。
城楼在震颤。
程岳的头顶上不知掉了多少层粉屑。
这几场战斗,他诱敌深入,让罗戈这五千人马来到城下,派遣萧烬安截断敌兵通路。
罗戈已成一道孤军。
他要么死在大同城外,要么攻破大同,闯入中原腹心。
程老将军当然有以死守城之志。
但前提必须是,瓦剌援兵不到,萧烬安能将援兵死死地拖住。
“大帅!”
敌军炮弹击中程岳侧后方的掩体,掀起一阵强烈的气浪。程岳几乎站不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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