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煽动谁,也不想鼓舞谁。
人各有命,他自己活得已经够呛,便是念着当个好人,也好的很有限度,此生约莫是成不了姜崔崔那种侠义当头的英雄,也做不了叶承楣那样嫉恶如仇的赤子。
不过是长这么大头回见义勇为,他扔了个石子入潭,听不听得到响,他便管不着了。
姚垣慕手里的符快被他的手汗给浸润,若非这是叶珉亲批的“上等符纸”,防火防潮,这会儿真不一定还能用。
他不言语,杨心问也不急。日中的太阳晒得那无花无叶的桃树越发凄凉,跟个晚景悲凉的老鬼似的赖在他们灵气氤氲的雾淩峰上,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匪劲儿,打定主意不等立秋便要将自己剃成个秃头。
像是久得能熬到这桃树再开,姚垣慕终于动了。
他再拘谨不过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许,接着在他面前行了个板正的同辈礼,这礼行得不疾不徐,甚至能从中隐约窥见些高人风范。
“谢过杨道友这几日的照拂。”
杨心问眸色微微一暗,半晌随意摆了摆手:“不送。”
姚垣慕行完了礼,再不停留,转身离开。
直到他拾阶而下的身影彻底消失,杨心问也没多看他一眼。
秋高气爽,清风拂山岗,是个顶好的踏青的日子。杨心问枯坐半晌才抬起头,对着那疏阔无云的蓝天叹气道:“师兄,想当个好人也真是不容易啊。”
在不远处快力竭而亡的李正德,垂死之际竟然还有心看热闹,听见他这般感想,扯着嗓子道:“怎么了?那小子走了?”
杨心问慢悠悠地答话:“走了。”
“走了干什么?我都见过他被人欺负得要死,可不止他族内的,还有其他几个不是东西的呢!”
杨心问闻言一皱眉,这姚垣慕哪怕再窝囊的性格,那也是韶康姚氏的人,哪个不长眼的宗族敢欺负到他头上来?
“师父认得出那是谁家的弟子吗?”
“那就不知道了。”
“听人说好像是方家的小子。”来去如鬼魅的叶珉忽而打开了他观里的窗子,探出头道,“方家不过一个韶康的小氏族,却欺负到了姚家人的头上,倒也真是奇事。”
偌大一个雾淩峰顶,三个人各居最左,中心,和最右,距离颇远,说起话来还得靠喊,奇的事这样竟然也没人愿意挪一挪尊驾。
“算了。”杨心问不大想在不通灵脉的叶珉面前用灵力,遂吊高嗓子喊道,“他的事儿我管不着。”
“然也,人各有路,旁人的路哪里轮得到你来费心。”
叶珉倚在他窗前的贵妃榻上,又将新鲜的秋果摆在了窗台上,似是就着他师父锻体的风姿赏秋,一派富贵闲人的模样,看得出是一点不费心。
杨心问沉默半晌,也将此时抛诸脑后,看向李正德,正色道:“师父,我已掌握了《俯瞰》,眼下师兄不在,可否请您代劳,传我下一卷《见我》?”
他难得这么客客气气跟李正德说话,李正德受宠若惊,可许久一皱眉,困惑道:“见我是什么?”
杨心问一愣,又听他追问:“俯瞰又是什么?”
这话就是让玉阶上扫地的外门弟子来都问不出来!
连他们山脚下的小孩儿都能拿树枝比划个一两式呢!
见他一副要炸的表情,另一头的叶珉忙道:“小师弟,师父他老人家是真不知道!”
也没有很老的李正德扭头看他,不悦道:“不知道怎么了,天下剑法千千万,我哪能都知道?”
叶珉以扇掩面,扇上“曲高和寡”四个大字此时贴在李正德脑门上显然更加应景。
“师父,这《俯瞰》是临渊剑法的第一卷 。”不学无术如叶珉也像是觉得这师傅丢人,“《见我》是第二卷。”
李正德一愣,随即从脖子红到耳根,半晌恼羞成怒道:“《临渊剑法》很了不起吗,我就是不会怎么了?”
他说着又看向杨心问:“你要学剑法,跟着我学就行了,名字根本不重要,能打赢就是好剑法,明白吗?”
这番论调倒是深得杨心问的心。
“打住,小师弟,你跟谁学剑都不能跟师父学。”叶珉扳着窗台,伸出扇子指着李正德道,“师父哪里会什么正经剑法,全靠力大砖飞,别瞧他整日里拿着把剑,他的元神里根本就没有剑!”
叶珉难得拿出了一副正经大师兄的模样,眼下陈安道不在,避免小师弟误入歧途的重担就落在了他肩上。
李正德听得很不高兴:“元神无剑又怎么了。”
杨心问讶然道:“元神无剑?师父竟不是剑修?”
“师父的元神乃是金玉所成的剑形首饰入的道,看着有点像剑,实则半点不相关,平日里用剑也不过是觉得剑修潇洒倜傥。”
”金玉怎么了?我此生持剑,可还未尝一败!“
叶珉斜眼看去:“师父便是手持秤砣,想来也是没差的。”
“叶珉你有完没完!”李正德忽而自体内爆出一股灵力,将手中千钧缸猛地粉碎,那重水也在他掌中倏忽间蒸发,“谁打架用秤砣啊,挫死了,难看死了!”
在他掌风外围的杨心问竟觉出一丝惊悚来:这样一掌,自己若是在李正德三尺之内的距离,还能有全尸吗?
正当他心猿意马之际,一阵轻飘飘的警醒自茗至观传来。
“时辰还没到。”
三人齐齐抬头,便见那跟入定一样安静的白晚岚忽然开了口,用下巴示意那一地的碎片。
“你,再去弄三缸重水回来。”
李正德正在气头上,哪里受得了白晚岚那言语间自带的嘲弄,气势汹汹道:“我不!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白晚岚耸耸肩,“陈安道让我来这给你看病,我依言来了,也给你治了,你不乐意魂魄跟肉身挨一块,我也没什么办法,陈家小子总不能这也赖我头上。”
“至于之后你的魂魄去哪儿逍遥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他说着转身回屋,竟是要收拾行囊离开了。
李正德其实有些慌,但他面子上一点过不去,只能梗着脖子站在那儿。
杨心问听说白晚岚要走,嘴边笑意都遮不住,哪里会去拦?
第64章 叶氏
一圈下来, 只有叶珉长叹一口气,不情不愿地从他那贵妃椅上下来,走到茗至观门前讨好新来的大爷, 好说歹说一番,就差没把李正德的人头都抵押出去,总算是劝住了。
劝完这边, 叶珉又笑眯眯地凑到李正德身边, 自袖子里摸出了块磁石过去, 小声道:“师父, 这玩意儿可好玩得紧,等你那离魂症大好了,我教你玩。”
李正德不大乐意:“我下辈子都不想见到那破缸了。”
“诶, 这磁石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可你若好不利索,我也不敢给你,只能送给小师弟去。”
李正德更不乐意了,没坚持一会儿, 就老老实实地去寻新的缸了。
伺候完这两大爷,长袖善舞如叶珉也筋疲力尽。
他在屋里端了杯花茶, 而后慢腾腾地移驾至桃花树边上的石凳上, 看向盘腿坐在地上的杨心问, 长叹一声:“真是苦煞我也, 二师弟怎么忍心留我操持这雾淩峰上下, 要我哄姑娘还成, 哄这俩大老爷们儿我是真遭不住, 我连我爹都没哄过呢。”
杨心问乍然听见叶珉提及他父亲, 立马就想起了日前陈安道提及圣女一脉的秘辛, 连忙正色,小心翼翼打探道:“我还是头回听大师兄提到你父亲。”
叶珉一手支颐,一手端杯子,似是真的被累着了,眼睛微眯着,抿了口茶,轻轻“嗯”了一声,不疾不徐道:“没什么好提的,家父家母去的早,我也记不得多少了。”
他说得直接,果然如陈安道所言,没有半分避讳,反倒叫杨心问不好意思别有用心地试探。
“大师兄。”杨心问干脆开口道,“这话问来有些唐突,不知令尊令堂是如何故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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