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醮。”画先生直白道,“他经寮所通传了整个北岱,说他要谈三元醮。”
第178章 画皮人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当年的叶珉生如他人的线下傀儡, 于是跟阳关教一处,都想要三元醮的事暴露,叫这世道混乱, 叫这天下不得安宁。
但叶斐死后,叶珉选了一条比他们都更“正”的大道,成为司仙台的客卿, 成为长明宗的弟子, 他已然成为了秩序的得益者, 便不会再轻易叫这秩序被打破。
“三元醮这三个字一经出口, 仙门百家和各路知情一二的邪修都坐不住了。尤其是临渊宗和长明宗,几乎是立刻就把叶珉关压到了梁州,要他赶紧把你交出来, 阻止陈仙师的疯狂之举。”
“叶珉不听。”
“没错, 他不听。”画先生说,“叶珉不能死,没人敢对他动刑,而且这世上他已举目无亲, 也就无人能用以威胁他。他笃定陈仙师不会当真把三元醮的事说出去,于是依旧保持原来的主张, 要陈安道放手水寨的事, 他就把你还给他。”
杨心问抱臂环胸, 闭目静思, 须臾道:“但师兄此举本就不是冲着叶珉去的。”
画先生立刻奉迎拍马:“仙师果然聪慧, 一点就透!陈仙师此举本就是给阳关教的信号, 阳关教想要此事大白于天下, 便必然希望仙师你永远不再出现。陈仙师放出了自己是所谓‘骨血’的消息, 而在收押了叶珉之后却又立刻对外取消了清谈会, 叫阳关教的以为叶珉怕了,于是阳关教的立马开始找你,想制造出叶珉并非真正服软的假象,叫陈仙师真正把这清谈会开下去。”
“阳关教和叶珉在私下一直都有联系,他们了解叶珉,而且门路众多,要找我,他们便是第一人选。”杨心问的手指慢慢点着手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师兄派人跟了他们。”
“阳关教的反应也不慢,在找到你的所在之后立马遭伏,他们便意识到中计了,而且屋子周遭镇满了各类阵法,可进不可出,当即打算至少杀了你再说,可您那情况——唉,发现杀不死人,他们可能也慌了。”
“李正德赶到,他们便打算自焚,连着你一起烧,可你那小师弟又通过天涯咒与你师兄联系,破开阵法,趁乱从后门把你背出去了。他们一通乱放火,当真只把自己给烧成了炭。”
大概是对焦黑的炭很能共情,画先生抖了抖泥身,不寒而栗。
“救下你之后,陈仙师就带着人把整个水寨剿了,连带着梁州一代的邪修全部连根拔起,而且是人赃并获,那寨子里据说到处是‘牲畜’和他们研究出来的了不起的邪术,光是看一眼……如果能看一眼,那都是受益匪浅啊。”
“那盛瞰是怎么回事?”
“嗐,什么盛瞰,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儿吧。盛家的邪修这次被清了干净,那人估计是‘牲畜’之一,盛家有在幼童身上种蛊的习惯,这样的幼童便叫做‘蛊种’。蛊种九死一生,死的扔去继续炼百尸蛊,活下来的便当侍丹童子。那盛瞰大概是刚成为侍丹童子,还没来得及帮忙做事,盛家就被掀了,自然得算无罪,可也不能就这么放跑了人,年龄又小,仙师便带回来了吧。”
那蛊种似是对盛家毫无怨恨,反倒以邪修的身份为荣。
于他而言,或许救他出来的仙门才是恶人。
杨心问沉默片刻,半晌打了个响指,周遭的静谧霎时消失。七嘴八舌的人挤了过来,几个小孩儿争先恐后地跳到了画先生身上。
那熟悉的惨叫声传了出来,画先生抱头鼠窜,眨眼的功夫就跑没了。
“仙师,我真觉得高粱不错……”
“行了行了我听见了。”杨心问双手捂耳,面前的雪地顷刻间成了几亩田地。
尚且青绿的高粱杆从地里冒出,长长的叶子包围着杆周,还没长出花来,抽出的新绿却一派生机盎然之景。
雪景长街眨眼间便成了初夏时的乡间小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孩子们立马就对那画先生没兴趣了,一个接一个地往小水塘里跳。
每个人身上都沾了泥,成为一个又一个画先生。
“我没见过桑苗。”杨心问冲那要桑苗的人说,“你让我回头琢磨会儿。”
“好的仙师!谢谢仙师!”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感谢声里,杨心问快步离开。
“哥哥再见!”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在水塘里冲他叫,然后挥舞着手,游远了。
杨心问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可随即忽然一愣。
我在干什么?
这些人早就已经死了。
【你瞧这些人可怜,可他们眼下不知苦痛,不晓惊惧,此生所求唾手可得,真假有何要紧,生死又有何分别?他们助我召来旧友魂魄,我送他们美梦一程,何等美谈,如何不算相助?】
那时自己是怎么说的?
杨心问已经不记得了,他只是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眼前这如若桃源乡一般的美景,是他亲手构筑的幻境。
这些人早便已经死了。
难以言喻的闷痛堵塞住了他的思绪,杨心问急急回首,逃也似得从这小道跑过,将这景色抛在了身后,从姚垣慕的桌上骤然抬起了脑袋。
“大、大哥……”姚垣慕见他脸色不对,越发慌乱道,“真、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把你救下来了,就这样,没什么别的……”
“师兄把他是骨血的消息公之于众了,对吗。”杨心问按了按自己的脖颈,“都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了,你没必要瞒我”
“我——”
“我有点累。”杨心问撑着桌面站起身,“翘课去了。”
姚垣慕呆愣道:“可、可你才上一个时辰不到的课……”
他话音刚落,那抹红色身影却已经如吹灭的火苗般,在他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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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课的不敢回雾淩峰,便晃悠晃悠着去了后山。
后山的樊泉到了这个季节也已停流,没有了樊泉,后山便只剩几个石洞,冬来也没什么人。
鸟雀倒是不少,在筑巢的枝头飞上飞下,松鼠沿着树干窜上,震落了积雪,又惊起一片的鸟来,扑闪着翅膀飞远了。
这里的树木哪怕隆冬也稀稀疏疏挂着点叶子,杨心问寻了个大块点的石头躺了上去,头顶是那零零星星的黄叶,叶间透来的光照在他眼里,瞳仁霎时便紧缩起来,成了两道十字,细得几乎看不清楚。
他身上属于魔物的特征日益增加,他忽然想起陈安道留给他的那封遗书,两坛的血丸,到头来怕不是要陈安道自产自销了。
“师兄有主意,魔物之躯不是问题。”杨心问喃喃道,“问题是魇梦蛛网……”
寻常人的心魄受不住蛛网,哪怕陈安道受得住,杨心问也不会叫他遭这种罪。
那一条条的蛛丝,都连接着一个教众的心魄。这些人日日的梦魇都这般送来,要接触魇梦蛛网,便要将这些联系全部切断。
蛛网中的人,也便不复存在了。
杨心问双手枕在头后面,架起腿来,盯着树杈间的鸟巢:“画先生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为了活命,绝不可能告知我画皮术的术阵,可在画皮术完成之后,我又该怎么摧毁魇梦蛛网?”
交给师兄去做?
不行,那样风险太大了,如果师兄没能控制住蛛网,无首猴可还在里头。
“还有如果要用画皮术,我是自愿的,可师兄肯定会抵抗,怎么样才能叫他听话,下药吗?还是用一席朝露?不行不行,他会今时禅宗的心法,幻境没有用,只能是下药。可是下什么药?我懂个屁的医理我下药……”
无首猴……还有无首猴和画先生,这俩玩意儿不除干净永远是后患,可他妈的怎么除?还有那什么姓盛的,放那么个隐患在身边,师兄到底是怎么想的?蛛网里的那些人怎么办?真把他们扔出来等着他们散魂?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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