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年是被管教少了。”陈安道盯着他的眼,“无端恫吓他人,与师长说话无礼无仪,满口杀生,还学会这流里流气的作态,顾左右而言他的虚伪,谁教你的,无首猴吗!”
杨心问想说的话塞在了喉咙里,半天出不来。他不知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是该继续装疯卖傻,还是撒娇讨饶?
他直觉这两样现在都不管用,陈安道不仅一眼瞧出他想干什么,而且是真生气了。
陈安道确实动了心火:“刚才装疯,现在又装哑巴?回话!”
“我……”杨心问还是头回被陈安道骂得那么惨,这委屈简直比砍他脑袋还难受,当下也豁出去了,“是!我是没学好,我也学不好了!我现在与人四目相对便会想着他会如何杀我,我又该如何杀他,他心里有什么梦魇魔怔!我又要说些什么阴毒的鬼话诱他上套!”
他像个展翅站起来的走地鸡,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更雄伟可怖一些,可陈安道是个熟手的农户,一把掐住他鸡脖子,毫不留情地扒光他的鸡毛。
“想便想了。”陈安道寒声道,“谁能因为你多看一眼多想一会儿便没命吗?”
“你当年不过十三,没人信你能在魇梦蛛网和席露一朝之中赢过无首猴,你说你能赢。如今你年有十六,当真赢了他出来,反倒说自己学不好了。”陈安道一字一句,眼尾愈红,气得声音发颤,“那不过是个没头没脸的妖物,你就甘心让他毁了你?”
杨心问别过了眼去。
陈安道不让他逃,扳回他的脸,目光灼灼道:“你甘心,我可不。”
“若我又弄错了呢?”杨心问的泪痕未干,又添新泪,他看着陈安道脖子上未消的指痕,“我分不出虚实,当真杀了你怎么办?”
陈安道气笑了:“你把我当什么,站着不会动的稻草人吗?真当杀我有那么容易?”
“方才明明就很容易。”杨心问吸了吸鼻子,“我掐着你,你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
“你懂什么。”陈安道说,“我看到你的眼睛便知道你不会杀我,我动来做什么?”
杨心问狐疑道:“当真?”
陈安道长叹了一口气:“我几时骗过你。”
杨心问脑子不太清醒,确实一下想不起来陈安道有没有骗过他,只能囫囵地点点头。
见他已平复,陈安道的视线扫过地上那碎瓷器。他走上前,点了张明火诀,细细看着,才转身道:“你与我老实说,方才你拿着的,是瓷片还是剑?”
杨心问有些脱力地坐在只剩半边的桌上,抬眼看着火光中的陈安道,不是很走心地答道:“我都疯了,疯子说的话,师兄听来做什么。”
“你说的话,都是要紧话。”陈安道并未回头看杨心问,依旧凝神看着那瓷片,“而且画先生逃走前说的叫我很在意,还有那仿佛从无形处出现的鸟怪——虚相,实相……若是当真有所关联——你所说的剑,未必就是幻觉。”
杨心问就像在沙漠之中独行千里,精疲力竭,却寻到了一处绿茵栖息之所的人。
他埋在绿荫下的水塘里,神识渐渐飘远,清凉甘甜的水湿润了他的全身,叫他难以集中注意。
也忽而不在意这绿茵是否又不过是海市蜃楼了。
“我觉得自己从虚空中抽出了把剑来。”
幻觉也好,实景也罢。
杨心问站起身,朝着站在火光与月华交汇之处的那人身边走去。
“自虚空而生物,自幻中求真。”陈安道微微蹙眉,“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
“嗯。”杨心问敷衍道。
“当年无首猴的传言。”陈安道以为他们想到了一处,愈发思绪急转,“无首猴能言吉凶,与刀客一同被奉为祥物。可后来他的预知梦越发离奇,却都能一一实现,当地人便发现,并非是他能预知,而是他的梦会成真。”
“若虚相为本,元神为桥,实相方是造物……”
杨心问停在了陈安道面前,一半站在光下,一半还落在阴影里,他忽然说:“师兄,我们来定个暗号吧。”
陈安道还沉浸在思考中,闻言奇道:“什么暗号?”
“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暗号。”杨心问盯着陈安道眼角的红,他稍微凑近了些,轻声道,“好叫我分出虚实来。”
陈安道略微不解:“你如今心魄之坚已能胜无首猴半步,怕是世间没什么幻术能诓你入局。且无首猴已被镇压,其他的幻术大多自局中人心中所想而成,那暗号只要你知道,幻术便能再现,约莫是没什么用的。”
“定一个吧。”杨心问复道,“或许会用得上呢。”
见他坚持,陈安道便点了点头:“也好。既然是要用来分清虚实,那必定要是个寻常不会说,却又足够简短,能让我们立刻确定对方身份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
剩下的字句就被人从口中夺走,在齿间研磨,舌上揉搓,混杂着柔情和狠厉,吞下了肚中。
雪落下来了。
烫得他发抖。
陈安道觉得唇上的滚烫比指尖火诀更盛,烧得他要死了。
杨心问却歪了歪脑袋,将那十三岁时便想含进嘴里的唇瓣吻得更深。
心里默默想,怎么师兄的唇吻起来能比冬日的月光还冷。
第128章 先礼后兵
解释和阐释是世上最无用且麻烦的事, 尤其是对思绪如脱缰野马,逻辑混杂在行动里,非得火眼金睛才能窥得一二的杨心问来说, 要他说出来“是什么”“为什么”都太过强人所难。
他想亲,所以就亲了。
非要从中扣点逻辑出来,那就是他发现陈安道其实还是蛮凶的。
如果是不愿意的, 陈安道当下会把他推开, 勒令他跪下然后来上一巴掌, 不会因为心疼小师弟而不忍拒绝。
至于被拒绝之后会怎么样, 他姑且也算想过,把这个吻推到“暗号”身上,那撑死也就是个无理无耻的罪名, 陈安道不会因此就不要他了。
杨心问连手都规规矩矩地背在身后, 可谓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动作那么轻,陈安道偏个头就能拒绝。
但他可能有点太高看陈安道了。
别说推拒,在唇齿相接的一瞬间, 陈安道整个人就已经僵住了。他僵得太老实,连呼吸都一并停下。
杨心问本没打算再进一步, 但欺负老实人是每个坏胚的本能, 而且这是陈安道的错, 陈安道吹牛说自己很厉害, 如果杨心问要害他, 他不会跟个稻草人一样站着不动。
现在他站着不动, 就不能找“没反应过来”的理由, 所以他就是愿意, 杨心问单方面宣布师兄就是爱他爱得要命。
于是他的舌尖探了出去, 然后发现——哦,他可怜的师兄,说话说一半,连闭嘴都忘了,让人闯了空门,长驱直入。
唇瓣虽是冷的,但口腔还是有些温度的。杨心问轻巧地勾出对方那发颤的舌尖,先是礼貌地在边缘触碰,像是蜗牛在遇见同伴时伸出的触角,友好地打了招呼。
我打过招呼了。
杨心问慢慢抬起脸,在月色下静静端详陈安道惊慌拢着水雾的眼,又非常郑重地重复一遍:“我打过招呼了。”
随后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一手扣住了陈安道的后脑勺,一手勒住了对方的腰,朝着那为他而开的口中长驱直入,攻城略地,搅得里头翻天覆地不得安宁。
才伸出的蜗牛触角被他吓得要缩回去,他却已经掀翻了整个蜗牛壳,这下怀里的人倒是不僵了,整个人被他亲得发懵——这又使得杨心问暗中得意自己的未卜先知,如果不是他紧搂着陈安道的腰,对方说不定吓晕了过去。
静谧的破楼里响起了躁耳的水声。
两唇相接的刹那,陈安道觉得自己心跳快得要死掉了。
三清真人在上。
明察所的人在外面,抓捕的妖物在囚车之中,司仙台的几名神使的尸身还在楼顶淌着血,京中魑魅魍魉都还在这夜色里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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