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捻起一片被魔气抽去生机的黄芽,放在自己摊开的扇面上,随即朝着杨心问运气一扇。
清风拂过,杨心问伸手,抓住了那巽字送来的黄芽,只是张开手心再看时,那黄芽已再绿,嫩似娇儿的小指。
叶珉笑道:“待此事了结,你若有意,便带着安道走吧。那个小胖子若要跟,便也带上他,天高海阔,你们不必再囹于此地。”
第210章 领头羊
上一次对杨心问说类似的话的人, 是花儿姐。两人的说辞几乎一模一样,语气、神态,看起来也分毫不差。
唯一的区别是, 杨心问并不了解花儿姐,对方把话说得有理有据,他便也姑且相信对方与自己利害一致。
可杨心问了解叶珉。
叶珉是那种说谎说到最后能把他自己都骗过去的人。
如果他当真觉得失去了李正德的他们已经毫无威胁, 陈安道就不会被五花大绑地关在里面。
三层禁制, 杨心问从中看不到半点“可怜可爱”的师兄弟情。
若非对已然心如死灰的陈安道依旧恐惧, 何至于用这三层禁制?若非担心他二人联手, 又为什么除去五感还要封了陈安道的口,叫他连与自己说话都不成?
最重要的事,温平章掀动战乱的时机也太过凑巧, 刚好就在师父死后, 就在这浮图岭,这其中若没有叶珉的手笔,杨心问能把自己的脑袋扭下来当球踢。
可是为什么?
掀起浮图岭的乱子,又让他带人下去把百姓救回山里, 对叶珉又有什么好处?
是想趁乱杀了他,还是为自己博个仁善的名头?
如果是前者, 那在他昏迷的时候下手不是更好?如果是后者, 那也未免太过大费周章, 修仙界向来强者为尊, 李正德身死, 李稜重伤闭关, 上官家和陈家被清算, 剩下的静水境圆满的高手几乎都是叶党, 他这般颠倒李正德身死的是非真相都无人能管, 还要什么名声名头?
二人两相对立,须臾,便有一个弟子踏剑飞来,在叶珉身侧恭敬道:“代宗主,共有一百三十三名弟子请缨下山,皆已记录在册。”
叶珉开口道:“未时一刻集合,三刻动身,叫七处禁制各派两个护法来,我再向他们交代开禁制的时辰。”
他顿了顿,又对杨心问说:“你怎么看?”
杨心问鼓掌,把手拍的啪啪响:“代宗主思虑周全,行事果决,心问听凭调令。”
说的倒是比唱的好听。临到山脚集合时,杨心问却姗姗来迟,一百来号人等着他,各处禁制的护法也因迟迟没接到开山令而坐立难安。
此行凶多吉少,践行时便颇有肃杀悲壮之感。击鼓奏乐,焚香开坛,姚不闻领头誓师,人人捧碗豪饮,将烈酒与眼泪共饮而下,再浇在剑身上一挥,酒水若石涧飞泉,与鼓乐相和。
慷慨悲歌之中,众人喝了一圈才发现带队的人没来。
他们酒气都快化干净了,杨心问才信步而来。
人人都穿着青色的弟子服,就他一个身着红袍,提溜着一把从姚垣慕手上顺来的剑,慢悠悠地蹭到了队伍最后,满脸困意,还时不时打个哈欠,像是起夜时在排茅房的长队。
白归和徐麟也在队伍里,瞧见他便走了过来。徐麟脸上泪流不止,还呜咽着,白归的眼眶也有些红,不知是被酒气熏的还是哭过,他们默默站在杨心问身旁,叫杨心问有种出殡的错觉。
他把勒索来的剑收进剑鞘中,抹了把脸,正色道:“小寡妇哭坟都不挑这个时辰,差不多得了。”
徐麟以袖掩面,擦了擦眼,强笑道:“本来见你迟迟不来,还当这事要不成,咱们保得住一条小命,没曾想你竟还是来了。”
杨心问莫名其妙地看他:“你不去不就保住小命了?”
“去还是要去的。”徐麟说,“总不能一直这么高高挂起,眼睁睁看着邪祟屠戮百姓。”
杨心问还是纳闷:“那你怕成这样?”
白归解释道:“怕是一回事,去又是另一回事。”
没懂。杨心问已经不太记得怕死是个什么感受了,看着这百来号人又哭又笑的模样还挺新鲜的,尤其是投向他身上的目光,那带点敬带点恨还带点看他看迷糊了的春意,着实比戏台上的还精彩。
杨心问到了,叶珉也长出了一口气,他一手持鼓槌,一手拿着那信号烟花,朝着天际点燃。
巨大的剑形映在天幕之下,同时另外七道烟花也从各处升空作为回应。众人严阵以待,便见姚不闻站在天矩宫前的主阵上杵拐念诀,春时柳四散的藤蔓在地上交织成开山阵的阵眼,七道边阵同时响应,穹顶闪烁,如水波一般流动荡漾,倒映出日光的色泽。
各种哭笑喜怒的杂音肃清,一百三十三人严阵以待,只听鼓点愈快,随着姚不闻大喊的一声“破”字,禁制上乍现一个人头大小的矩形空洞!
叶珉抽剑剑指那处,高喝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临渊弟子此去无功无名,无禄无利,微怜民生苦,世多艰,此所谓超然也,圣者也。”
“仙者众,神祇少。”剑光自叶珉手中剑出,笔直刺向从洞外探入的一颗邪祟的脑袋,“泽及民者即为神!”
“叶珉在此,祝各位此去一帆风顺,马到功成!”
人潮汹涌,呼声震天。
人人抽剑相和,无论是否知晓叶珉的所作所为,在此刻都被这振聋发聩的祝词所鼓舞,杀声震天,士气洪壮,沸腾的热血烧灼着这一颗颗赤子之心,方才还没流尽的眼泪此时化作蒸腾的血汗,随着那急促的鼓点穿行在经脉之间。
唯有一人除外。
杨心问的手指搭在剑鞘上,冷眼看着在他旁边愤慨高喝的人群。
有哪里不对。
他尚未想出究竟是哪里给了他这样的违和感,前头的人便已经踏剑飞了出去。列阵既动,杨心问也无法分神再想,只能跟着这乌央乌央的人群踏出了禁制。
禁制外的白玉阶,已然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这地方杨心问来来回回也没踏过几次,远不及小时候在镇上伸长脖子仰望的次数多,于是时至今日,这长长的登天阶在他心里仍旧带着些凛然不可侵犯的威风和无暇。
直至今日。
也就只能到今日了。
污糟发臭的生肉铺遍整个台面,恍惚间叫人以为这是哪里的屠宰场。
可屠宰场要比这井然有序的多,至少不会有簇拥的魔祟撕扯着同一个猎物的场景。肠子和肢体四散,有的已经腐朽,有的还在微微蠕动,魔物的叫声与人的呜咽声已然成了这片大地的底色。
入眼便是一个牛头巨兽,上半张脸血肉尽失,只余白骨,头顶的牛角穿着几具尸骸,下半张脸任在咀嚼着些什么,两脚着地,正拖着两个奄奄一息的人往长阶上走来。
被拖曳的两人似乎还活着,不时挣动一下,却全然没有反抗,就近的弟子连忙持剑上前,剑方出,那巨兽却咧嘴一笑,猛地将手里的两人抡过来,正正挡了这一剑!
前列的弟子几乎都被那人喷涌而出的血溅到了。
数十人齐齐一顿,方才沸腾的热血,只这一瞬,便被悉数浇灭了。
那出剑的弟子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血迹,嘴里不自觉的发出啊声,浑身开始打抖,那牛头巨兽趁他分神的片刻,立马压低脑袋,以尖角对准那弟子猛冲。
千钧一发之际,前列的弟子总算有个回过神来的,连忙掐诀相抗,挡了这一击。
再有另一人旋身劈砍,把牛头巨兽的角和拎着人的左手齐齐砍了下来。
“这妖兽有人智!”掐诀的弟子不可思议道,“难道有人在暗中操控?”
“那是人祟钻了走肉的躯体。”杨心问说,“死灵成的祟,钻进了堕化走肉的身体。曾经的伏萝大妖是个有灵智的九头蛇,也是这么来的。”
众人齐齐愣住,却见杨心问不知何时站在了那牛头巨兽的断角上,手中剑未出鞘,竟是以剑意便凭空斩了这妖兽的角。
没人看到他什么时候飞过来的。
“你怎知是人祟而非魔修的手段?”那掐诀的弟子还在问,周遭的人也纷纷点头。
上一篇:总在沉浸式吃瓜的炮灰泄露心声后
下一篇:精神病发现世界终于癫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