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简单明了,没有别的限制。杨心问立刻想到了修士之间互相厮杀的可能, 迟光印本来就是个会追着凶手跑的标记, 杀妖跟杀持有迟光印的修士其实没有区别。
但显然其他人并没有往这边想, 他们在意的另有他事。
“可这是雒鸣宗的秘境!”只听方崚和大叫道, “他们宗门自己的秘境,他们自然熟门熟路,这对我们不公平!”
他这一叫, 周遭人连忙附和。
雒鸣宗弟子忙道:“我们没进去过!”
方崚和不信:“你们自然是不认的。”
秦葬睨他一眼, 冷道:“你知道开一次秘境要烧多少灵石吗,我们哪儿来那么多的灵石?”
方崚和一愣。
“这次秘境重开还仰赖实沈长老供给的灵石。”海之打了个哈欠,“诸位到底是来还是不来,若是不来, 我还得去把那渡海炉给灭了,总开着也太浪费了。”
他们这般姿态, 倒叫人不好不信。
张若朝动了动眉毛。他的眉毛和胡须都修理得齐整, 抬眉的动作便叫那花白的长眉飘动, 一派高人之姿:“若实沈长老本有此意, 却为何自己也参赛?”
陈安道颔首:“挑选听记寮司正不是小事, 若不能亲自试试来日司正的水平, 晚辈心下难安。”
话已至此, 张若朝自然还想给长明宗捞点好处。但此事陈安道占了先机, 他们仓促间也拿不出章程, 若是惹毛了陈安道将这个名额收了回去才是得不偿失。
从未有过这么仓促、随便、未经商讨的论剑大会,就连主办宗门的宗主都不曾露面。众弟子被领到海边时大多还在出神,虽然已经三三两两地组了队,可依旧对眼下的情况带着些恍惚。
杨心问跟姚垣慕一队,跟着众人来到了海边。只见辽阔的海岸沙地上架着一顶三角香炉,炉上紫烟缭绕,却是逆着此时海风的方向,朝着海面飘去。
“顺着烟的方向入海。”海之磕了磕木屐的鞋头,将沙砾抖落出来,“海岸秘境中的邪祟和妖物大多集群生活,可个顶个的弱,涛涌境的进去大多都不会蹭破皮,诸位千万小心别死里头了,不然你爹娘给你办丧事都可能憋不住笑出声来。”
这话说得忒难听,但叫人安心不少。
杨心问和姚垣慕组了队,看着最前面的弟子开始往水下走,又回头看了看和盛瞰组队的陈安道,屈肘搁在了姚垣慕的肩上,手撑着下巴,站没站样道:“他打算在秘境里借盛瞰干掉叶珉?”
姚垣慕浑身一抖,震惊地看向杨心问。
“看我干吗,很难猜吗?”
姚垣慕惊恐着地点头。
“别急着害怕。”杨心问见前面的队伍动了,推着姚垣慕往前走,“一会儿还有你更害怕的。”
他们走进了海中,海水却并未打湿他们的衣袍。那片海有水的触感,可看前面没入水中的人,却像是能呼吸如常。
他们胸部以下都已浸在水中,杨心问曾经在魇梦蛛网里当过渔夫,但这具肉身说到底还是旱鸭子,陌生的感觉萦绕在周身,他推着姚垣慕一点点地走进了水中,在埋入水中的一瞬,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口鼻。
水下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冷,甚至比水面上更温暖。
他们在缓慢下沉。
“大哥!”姚垣慕的声音有些许沉闷,但依旧清晰,“你快看!”
杨心问慢慢地睁开眼睛。
深邃的蓝在他面前延伸。
一群银鱼如旌旗自眼前游弋而过,成串的气泡铺成出珍珠网般的奇观。
网后是辽阔深远的蓝,蓝的没有尽头,只有浅和深的区别,向上趋浅,向下趋深,五彩的礁石上盘踞着色泽更为缤纷的奇形怪状的虫鱼,杨心问一个都不认得,墨绿的海藻摇曳,期间穿行的长鱼亦如飘动的植株,巨大的砗磲伫立在他面前,他甚至要微微仰起头去看。
粼粼波光映照在水底的砂石之上,嗡吸的笔管虫在沙下潜行。杨心问慢慢地抬了抬脚,张开嘴慢慢地发出了一个“啊”音。
他竟能在水中和说话。
行动却有些滞缓,简直像是在真正的水中。
“……这秘境到底是什么所在?”杨心问抓过眼前游过的一条蛇,按着七寸看它大张的嘴,“是幻境吗?”
姚垣慕挠挠头:“秘境当然不是幻境,这是确实存在的地方,里头的邪祟也都是货真价实的,以前的叫法是‘深渊间隙’,是灵力和堕化之力混沌所成。”
“灵力?我怎么没感觉到?”
姚垣慕眼神发飘,转而道:“大哥你是不是没背过《渊落本初》啊?”
杨心问把蛇捆成一团扔了出去:“背过前面的。”
“其他人呢?”杨心问又问,“我们不都是从同一个入口进来的吗?”
“唔……入口是一个,但出口不是——大哥,你看那边好像有人!”
杨心问闻言扭头看去,发现确有一个人趴在堡礁之上。只是那人赤身裸体,一头卷曲披散的黑发如海藻般弥散在水中,光洁的背脊衔接着腰肢,下半身却长着一条宽而长的银色鱼尾。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鱼尾处隐隐能见血口。
“哎呀,仙师,这是鲛人呀!”戴着草帽的女人奇道,“大家快来看,仙师捡到宝物了!”
听到她招呼,许许多多人便拥了过来,挤在蛛网里往外看,此起彼伏地惊呼着“尾巴”“人”“珍珠”之类的。
郭川也探了个头。整个蛛网间,就属他平日里哭丧着个脸,似是还没能想清楚自己到底是死是活的问题,难得来凑了个热闹。
杨心问问他们:“你见过这邪祟?”
“这自然是没见过的。”那女人摸了摸自己黑黢黢的脸,傻笑道,“只是海边的人家都听说过鲛人的故事,说是海里住着一群半人半鱼的人,模样美艳,歌喉动人,还重情重义,眼泪落下还能变成珍珠,是海里的神物呢。”
又有个老汉说:“对啊对啊,咱们那儿也有传说,说一个人年轻时出海遇难,也是鲛人给救回来的!那鲛人还送了他一颗珍珠以作信物,可惜鲛人长寿,对人的岁寿弄不明白,再来的时候那老人家已经死了。”
杨心问打断道:“所以你们到底有没有人真正见过鲛人的?”
他这一问,七嘴八舌的人群具是一静。
显然大家都是道听途说。
杨心问对着这静默叹了口气,再看那传说中的鲛人。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里有人,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身上带伤,连这个抬头的动作都做得格外艰难,在那墨色的长发之下,露出了光洁似珠玉的脸庞,连眼珠是与这大海相衬的宝蓝,乳白的泪滴坠离眼眶,当真变成了一颗颗的珍珠。
“发了发了!”老汉跟自己赚了钱样的高兴,“仙师!救了他您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大哥。”姚垣慕也忍不住道,“我们去救救他吧,伤了鱼尾,他可怎么办啊?”
那鲛人的脸上尚有着几分戒备,却又有着些微的无措,带着应有的警惕和下意识的依赖,让人忍不住想去救他,用最温柔的语气告诉他——我是来保护你,而不是来伤害你的。
“快,大哥,我们快——”
“不去。”杨心问拎着姚垣慕的后衣领转身,“我们有正事要做,快如实交代,师兄打算在哪里干掉叶珉?”
姚垣慕瞠目结舌道:“我、我——”
“你既然跟我一队,那就得听我话。”杨心问朝他威胁地咬了咬牙,“他不是要杀叶珉吗,我也要杀叶珉,你帮他还是帮我?”
“我……我觉得……”姚垣慕被提溜着后衣领还不住地往回看,“我们现在可以先去帮那个人……”
杨心问嗤笑道:“鲛人而已,又不是真的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没见你去帮过虾米,帮他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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