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不发俸禄,地里的粮食收成又不高。家家都穷,好不容易有点银子都紧着给家里的娃娃们做衣裳,那轮得上他们这些大人。
他们一件衣裳穿三年,能不烂吗?
想到没入伍前,家里穷是穷,但也没穷到几年换不上一件新衣裳的场景,心里憋火得不行。又要他们卖命,又不让他们好过,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这次说什么也要穿件新衣裳!
军营里的军官们对将士们的诉求哪会不知,只是他们没有朝廷的支持,衣裳又跟其他的物什比起来无关紧要,一直不怎么重视。
谁知他们今年会闹得这么厉害。
各军军官安抚了好久,见实在是压不下去,只得把这个问题丢给军资库来解决。
军资库的人也愁,今年开年就是大肆买盐,银钱都拿去买了盐引,账本上正是紧张的时候,那还拿得出银子去采购军服。
正愁眉苦脸之际,采买营的监官丁高骏道:“既然营里缺钱,何不如把我们十一队的酒坊收回营里,他们坊里的银钱应该攒了不少。”
徐鹿鸣离开后,他的酒坊并没有停业,由钱贵、申铁等人监管着,继续蒸酒。丁高骏日日嗅着酒坊飘过来的酒香,心里憋屈得很。
有这个酒坊在一天,第十一队的地位就牢固一天,以后想要在银钱上掣肘新队几乎是痴人说梦,不把这个酒坊弄掉,他怕早晚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这就不劳丁监官操心了。”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路上与曾桐等人汇合赶回军营的徐鹿鸣,风尘仆仆地撩开营帐,从外头走进来,打断了丁高骏的话,“我酒坊的银钱都花光了。”
两个月过去,已经十九岁的徐鹿鸣比起去年又长高一些。站在营帐口,遮天蔽日般挡住了外头的光线,叫人望之心骇。
“花光了?”丁高骏心上一惊,“你做甚把酒坊的银钱都给花光了?”
“自然是花到它该花的地方去了。”徐鹿鸣并不正面回答他,转而向邓文滨复命道,“邓监官,属下不辱使命,将一万石盐,全部运回西北,这是账本,请邓监官过目。”
“不错,不错!”邓文滨接过账本翻了翻,没见有什么错处,夸赞了徐鹿鸣一番,对他挥了挥手,“你累了这么久,下去好好歇歇吧。”
“等等。”丁高骏却不打算放过徐鹿鸣,拦住他,“徐队官不解释解释你酒坊的银子去向吗?”
“丁监官,你逾越了。”邓文滨不满丁高骏咄咄逼人的态度,“徐队官是我账下的人,他酒坊里的银两去向都是经过我同意的,丁监官有何异议吗?”
徐鹿鸣先前不惧千难万险,完成了买盐引的差遣,让邓文滨在军营里威风了好一阵。他怎么也不会让别人随意欺负到徐鹿鸣头上。
“没有异议。”丁高骏把目光挪移到邓文滨身上,当仁不让道,“只是眼下营里困难,既然酒坊能盈利,是不是该为营里出上一份力呢?”
邓文滨生气了,酒坊的酒大部分都拿去买盐引了,就算有盈利也不过千两银子,之后就算有进项,短时间内也挣不出买军服的钱,丁高骏这是又想把他们往死里逼。
“不好意思,丁监官。”邓文滨还没说话,徐鹿鸣锋芒毕露道,“我们酒坊接下来一年的钱都已经支了出去,现在整个酒坊欠着三四万两银子,委实没有盈利。”
丁高骏此刻都不知该说徐鹿鸣蠢好,还是说他坦率好,这么大个把柄,就这样送到他手里?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道:“营里近来并没有大项开支,酒坊虽是你一手建起来的,但也不能拿营的东西肆意挥霍,欠下这么多钱,你要是不说个原因出来,可就得军法伺候了!”
邓文滨心里也升起滔天巨骇,不明白一向精明的徐鹿鸣怎么大嘴巴把这种事秃噜出来,使劲给他打眼色,让他赶紧走。这么多钱,买军服都绰绰有余了。营里今天既然在讨论这个问题,那定然是盯上了他酒坊这块肥肉,如今到嘴的鸭子飞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还不如现在快点跑,跑去找他相熟的将军们求求情,没准能把这事揭过去。
徐鹿鸣如同看不懂邓文滨眼色一般,又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本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道:“邓监官,属下这次去岭南提盐,见岭南葛布价廉,特用酒坊未来一年的收益,采购八十万件军服,账本在此,还请邓监官过目。”
“啊?啊?啊?”邓文滨听完徐鹿鸣的话,整个人傻了又傻,好半天才接过账本,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你小子,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一瞬间,邓文滨挺直了腰杆,对着丁高骏神清气爽道:“丁监官,这个解释你可满意?”
丁高骏的脸色白又白,他好想把刚才使唤出去的手下给叫回来,可惜已经晚了。军资库的营帐离这里并不远,这会子,他的手下已经将消息通告上去。
军资库五个营,十个指挥使,指挥使上头,三个将官,三个统治官。这会儿,十六个人得到丁高骏的消息都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徐鹿鸣的答话。
“好好好,早听闻徐队官智勇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一四十岁上下,龙行虎步的统制官笑着走了进来,夸赞道,“先忧而忧,先虑而虑地巧用酒坊收益,解了将士们吵着要军服这一燃眉之急,当真大功一件。”
这位统制官就是军资库里新来的官员,属于立挺邓文滨、徐鹿鸣这一队的。
他这么一说,站丁高骏一派的人,脸色都不好看。纷纷瞪了瞪丁高骏,没事传什么消息,这下又让新队得了脸。
有位蓄着胡须的统制官走出来,强行挽尊道:“虽说徐队官很有远见地采购了军服,但欠下三四万两银子,这个欠额未免也太大了些。”
徐鹿鸣队上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依旧不慌:“那是因为剩下的银两我托相熟的商人替咱们军营采买了接下来一年,马匹所要用到的草料,还有将士所需的青菜、肉类。”
“此刻这些物什应该就在军营外了。”
“什么?!”徐鹿鸣的话犹如投入碧湖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潮,军资库的每个人犹如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这位捻着胡子的统制官更是把胡子都捻断了,一脸吃痛地望着徐鹿鸣,目光复杂。
“……”
西南,自接到徐鹿鸣差遣,这两个月张禄就一直在忙碌。西南不下雪,冬日里也草木常青。在西北十二文一束的青草,在西南两文钱就能买到,还没有什么人买。
张禄以两文钱大肆在长丰县收草,每天割了草来买的人络绎不绝。一些家里穷的人,更是靠着这项生计,硬生生地将日子过了起来。
除了青草以外,张禄还收青菜、活猪。
虽然带叶子的青菜不好送到西北,可萝卜、菘菜、葵菜、蔓菁等等还是可以运送的。
为了照顾帮助过自己的绥鱼村,徐鹿鸣特意嘱咐张禄在绥鱼村一代收。
此刻姜大发、金娘子、崔石榴、刘五等绥鱼村人,全都没有一个闲的,不是在荒地里割草,就是在地里耕地种青菜。
“张大善人还真是心善,连他要收什么菜都提前给我们打招呼,先前我家卖青草,有一束不是很新鲜,他都收了。”
“多亏了小徐,张大善人不是说了吗,他是认识小徐才特意照顾我们村的。”
“哎哟,我们村这是走什么运,碰到个这么好的哥婿!大年他们搬去县城,我们还没去走动走动,改明儿空闲了,我们也去看看他们。”
“是得去看看,去年小徐带我们捉蛇,入秋的收成又好,今年又靠卖草、卖青菜赚了些,家里能起房子嘞,我得请他们回来喝上梁酒!”
“还有我家,我家大牛也要说媳妇了,人家说我们绥鱼村风水好,愿意往我们村嫁!”
“可不风水好,张大善人说了,等我们村的猪出栏了,立马就来我们村收猪,我打算再去抱两头猪崽回来养着,这能卖出去,多喂一头都是赚的。”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